第1章 金蚕蛊
那股子寒意,和冬天里刮骨的北风不同。
它不疾不徐,带着福尔马林特有的刺鼻甜腥气,从西面八方悄无声息地贴上来,像一层裹尸布,慢慢缠紧你的骨头缝。
惨白的顶灯管苟延残喘地亮着,光线落在不锈钢停尸柜冰冷的表面上,反射出几道令人眩晕的光斑。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子,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丁泓,正靠在值班室门框上,努力对抗着这股能把人灵魂都冻僵的寒意,还有眼皮子上那越来越重的铅坠感。
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薄得像纸,根本挡不住这里的阴气。
值夜班,尤其是停尸间的夜班,钱是比白班多那么一点,但这滋味儿,真不是人受的。
巡逻?
十分钟前刚走完一圈,除了柜子就是柜子,安静得像口巨大的棺材。
现在,我只想靠着这门框,把眼皮子耷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滋啦——”一声尖锐、短促,像是生锈铁片在粗糙水泥地上狠狠刮过的声音,猛地刺破了死寂。
我一个激灵,后背瞬间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撞得生疼,睡意被这声音硬生生撕得粉碎。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起来,咚咚咚,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声音……是从停尸柜那边传来的!
值班室里那点昏黄的光线,根本照不到停尸柜深处。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后,手指触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件——一把用红绳紧紧缠着七枚古旧铜钱的东西,形制古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煞气。
这是我爷临咽气前,死死塞进我手里的,说是丁家祖上吃饭的家伙什儿,能打鬼。
深吸一口气,福尔马林的味道呛得喉咙发痒。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冰凉的空气拂过脸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停尸柜的金属柜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声音消失了。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重,更压抑。
是幻听?
被冻糊涂了?
我停在原地,侧耳倾听。
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就在我几乎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又是一声!
“滋啦——嘎吱!”
这次更响,更近!
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里面……移动!
我头皮猛地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不是幻听!
就在前面那个柜子!
那个刚推进去不到两小时、据说是什么建筑公司老总的柜子!
家属哭天抢地塞了红包,非要塞进这靠里的位置,说风水好……好个屁!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猛地扣住那冰冷的金属把手。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钻进骨髓。
我咬紧后槽牙,全身力气都压了上去!
“哐当!”
沉重的金属抽屉被我猛地拉出!
里面躺着的,正是那个姓张的老总。
几个小时前刚送来时,我见过。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白得像涂了层厚厚的腻子粉,毫无生气。
此刻,他依旧首挺挺地躺着,身上盖着惨白的布单。
可就在我盯着他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下的眼球,极其诡异地、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像两颗裹在皮囊里的玻璃弹珠,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转动!
紧接着,他那双僵硬地搁在腹部的手,覆盖在白布下的手,猛地向上抬起!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带着一股非人的蛮力!
“嗬……嗬嗬……” 一种像是破风箱被强行拉扯的、极度干涩嘶哑的喉音,从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挤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内脏***和某种奇特甜腻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诈尸!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以前听我爷讲过无数次,什么黑猫过尸,什么怨气不散,***遇上了!
我几乎是本能地反手,“唰”地一下从后腰抽出了那把祖传的铜钱剑!
七枚布满绿锈的铜钱被暗红的丝线牢牢绑缚成剑形,入手冰凉沉重。
我死死攥紧,剑尖首指那具正在白布下剧烈扭动、发出“嗬嗬”怪响的尸体!
“别动!
老实点!”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在这死寂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色厉内荏。
就在这时,值班室那边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老张!
老张啊!
你不能就这么走啊!
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是家属!
那个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张太太,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但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的值班医生和一个护工。
他们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张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停尸柜里正在扭动、发出怪声的尸体,还有我手里那把指着尸体的怪异铜钱剑。
她的哭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诈…诈尸了!”
一个年轻医生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
“别慌!
别靠近!”
我厉声喝道,铜钱剑稳稳指着那具动静越来越大的尸体。
尸体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响,盖在白布下的身体剧烈地起伏、挣扎,似乎随时要坐起来。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双抬起的手上。
惨白肿胀的手指,指甲缝里……有东西!
不是污垢,是几条极其细微、在停尸间惨白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丝线!
它们蜷曲着,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指甲缝的阴影里微微蠕动。
一股极其细微、带着甜腻腥气的异样味道钻入鼻腔,比尸臭更刺鼻,更……邪性。
“不是尸变!”
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心脏却沉得更厉害,“是蛊!
指甲缝里有金线……是金蚕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