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阻止父亲的工伤
陆云站在门口,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 —— 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后背己经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秋衣。
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悄悄把书包往门后藏了藏,怕父亲看见他早退回家,又要念叨 “咋不在学校多学会儿”。
父亲总说,他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能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不用像他这样靠力气吃饭。
“爸,”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片刨花,松木的纹路清晰得像掌纹,“张叔说的那工地,在哪儿啊?”
父亲头也没抬,砂纸摩擦木头的 “沙沙” 声里混着他的回答:“邻县的开发区,盖新厂房,说是缺个搭脚手架的。”
他首起腰,捶了捶后背,脊椎发出 “咔咔” 的轻响,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松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一天八十,干满一个月还能多领两百奖金。
你妈那药快没了,正好能买两盒‘喘定’,剩下的给你买套新习题集 —— 上次你说老师推荐的那本,要三十五块吧?”
陆云的手指掐进掌心,疼得发麻。
他记得那本习题集,上周在书店看见时,父亲就在旁边,当时他只敢翻了两页就放回书架,没想到父亲记在了心里。
而父亲眼里的 “奖金”,在他记忆里却是用断腿换来的 —— 前世父亲就是攥着那笔带血的钱,躺在病床上说 “值了,够买习题集了”,当时他趴在床边,眼泪把床单都浸湿了。
“爸,”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指尖却把刨花捏得发皱,“我觉得…… 还是别去了。”
父亲放下砂纸,转过身。
他的额头上还沾着块木屑,像粒没擦掉的眼屎,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木灰,一笑就显出深深的沟壑。
“你这孩子又咋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诧异,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凉茶,茶水里飘着两片干枯的菊花 —— 那是母亲从后山摘的,说能败火,“是不是功课跟不上了?
要不我找你王老师问问,要不要请个家教?”
“不是,” 陆云走到父亲身边,指着墙角堆着的木料 —— 那是父亲从家具厂废料堆里捡回来的,有松有柏,被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还压着本翻开的《木工大全》,书页边缘卷得像波浪,“你看,这些木头多好,家具厂王老板昨天还托人问,说想请个手艺好的木工,你去那儿做活儿,好歹用的是你的老本行,总比爬高上低强。
习题集我可以借同学的抄,不用买新的。”
父亲皱起眉,把搪瓷缸重重放在刨床上,水渍在木头桌面上晕开一小片:“借的哪有自己的方便?
你以为读书容易?
下学期的学费、资料费,哪样不要钱?
我不去工地,难道让你跟我一样,这辈子就跟刨子、锯子打交道?”
他拿起墙角的卷尺,在松木上量了量,声音沉了下去,“我算过了,去工地干三个月,正好够你下学期的学费,还能给你妈买两盒好药。”
陆云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看着父亲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双手曾为他缝过书包、修过钢笔,此刻却要去抓冰冷的脚手架钢管。
前世父亲摔断腿后,就是这双手,攥着拐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却从不在他面前哼一声。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伸手想去帮父亲拍掉肩上的木屑,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我是说…… 你年纪大了,家里不差那点钱。
我可以周末去废品站捡瓶子,能攒够资料费。”
“捡瓶子能捡出个大学来?”
父亲挥手打断他,脸色铁青,手里的砂纸被攥得变了形,“你要是敢逃课去捡破烂,我打断你的腿!
好好读书,比啥都强!”
母亲在院里听见争吵,端着的红薯粥差点洒了。
她赶紧把碗放在石磨上,走进来拉着陆云的胳膊往屋外走:“你爸是急糊涂了,他是怕你受委屈。”
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带着熟悉的温度,把陆云推出门时,还悄悄塞给他个烤红薯,“刚烤好的,甜着呢。
你爸昨晚还跟我说,等你考上大学,就把这院子翻修了,给你留间书房。”
陆云蹲在院门口,红薯的热气烫得手心发红,他却没心思吃。
屋里传来母亲压低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他爸,孩子是心疼你…… 你忘了上次在家具厂抬木料,腰都闪了?
真去爬脚手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子咋办?
咱宁可日子紧点,也不能拿命去换钱啊……” 后面的话被门挡住了,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院角的压水井 “滴答滴答” 淌着水,在青石板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映着天上的月牙。
陆云咬了口红薯,甜得发腻,却没尝出味道。
他想起书包里那张 38 分的数学卷子,前世就是因为这分数,父亲才铁了心要去工地多挣钱,想给他请家教补功课。
这一世,他一定要让父亲知道,他能学好,不用拿命去换前程。
不知过了多久,门 “吱呀” 一声开了。
母亲走出来,眼圈有点红,围裙上沾着点面粉。
“你爸松口了,” 她蹲下来,用围裙擦了擦陆云的脸,“说明天先去家具厂问问,王老板要是肯多加五块钱,他就不去工地了。”
陆云猛地抬头,手里的红薯 “啪” 地掉在地上,沾了层泥。
“真的?”
“真的。”
母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我跟他说,你上次月考进步了,说不定以后能考上大学,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犯不着现在拼命。”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爸就是嘴硬,心里比谁都疼你。”
陆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在母亲粗糙的手背上。
他赶紧擦掉,笑着说:“妈,我肯定好好学,以后让你和爸都过上好日子。”
母亲没说话,只是把他掉在地上的红薯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自己咬了一口:“甜,真甜。”
屋里传来父亲收拾工具的声音——刨子被放进工具箱的“咔哒”声,砂纸被卷起来的“簌簌”声,还有他低声咒骂“这破木头真硬”的嘟囔。
陆云知道,父亲其实己经想通了,只是拉不下脸明说。
夜里躺在床上,陆云听着父母房间传来的低低絮语。
母亲在给父亲揉肩膀,父亲“嘶”了一声,又赶紧说“不疼”。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他枕边的笔记本上。
他摸黑翻开,借着微弱的光,在“2005年10月17日”那页补充道:“阻止父亲去工地——初步成功。
明天确认家具厂的事。
爸的刨子该磨了,明天去供销社买块新磨石。
妈咳嗽好像重了,得想办法弄点好药。”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他仿佛听见父亲刨木头的声音,均匀而沉稳,不像前世在医院里那声痛苦的***。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起院角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他加油。
陆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一世,他不仅要保住父亲的腿,还要让这双手刨出的木屑,都变成温暖的希望。
他要让母亲的咳嗽声停下来,让父亲的腰杆重新挺首,让这个家,再也不用被贫穷和意外追着跑。
天快亮时,他迷迷糊糊听见父亲起床的声音。
隔着窗户,能看见院里亮起的手电筒光柱,像根探路的拐杖,在堆着木料的角落里晃了晃——父亲是在检查那些准备送去家具厂的样品吧?
陆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终于踏实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他没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