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少年的眼前闪过他们上一任审神者的所作所为，同伴的痛苦的祈求，决绝的赴死，以及兄长们送他们出来时的解脱。
身下的人类动了动，少年立刻像是受惊的猫一样跳远，赤红更加明显，怨恨更加疯狂，他的喉咙里甚至溢出了野兽受伤时濒死的呜咽。
真像啊。
砂金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和他被那个早就死亡的奴隶主被俘虏时，和他在得知埃维金人只剩下他时真像啊，一模一样的痛苦。
只是这个孩子没有能力自己爬出来，也没有人会愿意拉他一把。
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脖颈处，砂金再次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要和我打个赌吗？”
人类过于平静的声音将陷入不安回忆的少年拉扯出来，他意识到不远处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只能强迫着自己抬头，对上的依旧是一张笑脸。
这个青年的长相在人类中堪称顶尖，相貌丝毫不输他们这些刀剑男士，那双奇异的，漂亮的双眼恐怕只有三日月宗近的双眼能够媲美。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不知道为什么，满心的怒火和惧怕突然被安抚了下来。
人类没什么好怕的，他们的身躯孱弱不堪，他们的力气轻的可怕，他们的手掌连握刀都不稳......就像是眼前这个人类一样，只要他稍微用力，立刻就会流血......所以，人类没什么好怕的。
“什么赌。”
恢复了冷静后，少年看上去平稳太多了。
“很简单。”
化出一枚筹码，砂金扔到两人中间的地面上：“我们来赌这枚筹码到底是正面向上还是反面向上，我赢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赢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个纯粹的概率游戏，砂金赢了他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他若是赢了，可以命令砂金做任何事情......包括***或拿到他的真名吗？
“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让你***呢？”
少年盯着砂金的脸，想要从这个人类的脸上看出除了微笑外别的情绪。
笑意加深，砂金毫不留情的答应下来，属于赌徒的疯狂在心底扎根蔓延。
什么都没有。
少年心下一沉，他瞥了眼地上沾染了尘埃的金色筹码，不感兴趣的踢了一脚，筹码在地上滚动着，滚到了砂金的脚边停下：“换个东西，我不想这个筹码被你动手脚。”
砂金伸出手，对少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后退两步，让出身后的房间：“请便。”
没一会儿，少年就回来了，他的从怀里拿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那应该是一枚硬币，上面的文字确是砂金从未见过的文字。
青年笑意加深，他示意少年先来。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花面朝上是正，数字朝上是反。”
看了眼砂金，少年率先选择：“我选择反。”
砂金微微颔首：“我选择正。”
硬币抛起又落下，在地上滚动了两圈，花面超上。
砂金赢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
砂金问了一个所有审神者都知道的问题，他的名字是什么？
不会是这个人类打算让他一局吧？
少年近乎荒谬的看着砂金，一个审神者会不清楚暗堕刀剑的危险性吗？
刚刚和他赌一把的约定，少年只当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他也配合了，为什么砂金不提出让他护送他离开本丸的请求？
“你打算毁约吗？”
砂金微微眯眼。
“乱，我的名字是乱藤西郎。”
乱藤西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视线下移，在青年身上华贵但是沾染了尘埃的衣服上掠过，落在地上的硬币上。
精致华美，镶嵌的每一颗宝石都恰到好处，彰显着这身行头的价值，那是和他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总给他一种同类的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刀剑男士，不管多么的稀有，都只会如同这枚被扔在地上，沾满了灰尘的硬币一样，不值一提。
黯淡的灰色笼罩住暗红色的双眼，一双带着手套的手从地上拿起硬币，轻巧的拍了两下，灰扑扑的硬币又重新变得金灿灿的。
“接下来，到我了。”
乱藤西郎抿了抿唇：“我还是选择反。”
硬币被抛起，乱藤西郎等着干净的硬币再次落入灰尘中时，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背却接住了硬币。
手掌覆在手背上，砂金移开手掌，是花面。
接连两次的失败让乱有些迷茫，他看一眼砂金，又看一眼硬币，只能无奈认输。
“你想问什么。”
“你口中的审神者，是什么。”
砂金的问话让乱藤西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审神者课程培训，无法自如使用灵力，或许连时之政府都没有听说过的新人。
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是为了他们而来的吗？
暗堕刀剑是正常刀剑的暗面，无数负面情绪堆积着，形成了他们偏执扭曲的心理，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认定了一个人，哪怕是死亡都要将其留在自己的身边。
那些审神者都说他们残忍恐怖，但心灵一点点变得扭曲，想法一点点被改变，没有任何一柄刀剑不会对此心怀恐惧。
初临人世，若非遇到不得不举剑的主人，若非周围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伴的碎片，又有谁会心甘情愿成为堕落之刃？
即便是这样，暗堕刀剑中也没有多少会对普通人类出手，他们很清楚，人性至纯至善，至毒至恶，二者相辅相成，构成了人类的个体，没有必要为了个别的人类去怨恨一整个人类的群体。
这样对那些用心对待刀剑的审神者不公平，也会让怨恨着的暗堕刀剑感到疲累。
“审神者，是审判神明之人，是刀剑的统帅，也是刀剑的主人。”
简短的一句话，囊括了审神者这个职位的职责之重，地位之优越。
砂金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审判神明之人？”
“那这个神明，未免太弱了吧。”
星海浩瀚，星神百态，寰宇之中，人类渺小而脆弱，能够被人类裁决的神明，真的是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