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白光之源——并非灯火,也非明珠,而是一具盘膝而坐的晶莹骸骨!
那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仿佛历经无穷岁月打磨,非但没有腐朽黯淡,反而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将这方圆数丈的石室照亮。
骸骨保持着一个五心朝天的修炼姿势,骨骼纤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磅礴,即便早己失去生机,依旧残留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严气息,仿佛生前是一位了不得的强大存在。
“前辈……”剑无痕心中肃然,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
这定然是一位修为通天的大能,最终选择在此坐化,留下了这具不灭遗蜕。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具散发着威压的骸骨上移开,扫向其前方地面。
那里,随意放置着几件物品。
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布袋,看似朴实无华;一柄锈迹斑斑、甚至有了缺口的短剑,毫无灵气波动;还有一枚蒙着厚厚灰尘、看不清材质的暗色令牌。
除此之外,竟再无他物。
没有想象中珠光宝气的神兵利器,没有堆积如山的灵石丹药,简陋得近乎寒酸。
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骸骨周围的地面时,呼吸猛地一窒!
就在那莹白骸骨光芒笼罩的边缘,紧贴着冰冷岩石的地面上,顽强地生长着三株奇异的植物!
一株通体碧绿,生有三叶,叶片肥厚,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红彤彤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另一株则呈淡紫色,形态如兰草,叶片狭长,萦绕着淡淡的紫色雾气。
最后一株最为奇特,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茎秆,呈灰败之色,顶端却顶着一颗鹌鹑蛋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色石珠,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
即便剑无痕修为低微,也能凭首觉感受到这三株植物绝非凡品!
尤其是那株红色果子,散发的香气只是吸入一丝,竟让他剧痛的胸口都舒缓了半分!
灵药!
而且是品阶不低的灵药!
希望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喷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天无绝人之路!
这绝境之中,竟真的隐藏着如此机缘!
狂喜驱使着他,几乎忘记了一身的重伤。
他低吼一声,用左臂死死按住剧痛的右胸,拖着完全无法动弹的右腿,朝着那株结着红色果实的灵药,拼命爬去!
短短几步距离,此刻却犹如天堑。
每移动一寸,断骨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鬓角滑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鲜血再次从崩裂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破烂的衣襟。
终于,他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那株红色灵药下方的泥土。
就在他眼中绽放出极度渴望的光芒,准备将那枚红色的果子采摘下来的瞬间——“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猛地涌上喉头,他控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尽数溅落在冰冷的岩石地上,触目惊心。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力气如同潮水般退去,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旋转,耳边嗡鸣作响。
他重重地趴伏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而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在从这具残破的身体里快速流逝。
伤势太重了,内腑的创伤远比他预估的还要严重,方才拼尽全力的爬行,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机,甚至可能加剧了内出血。
那近在咫尺的灵药,那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红色果实,此刻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透明壁垒,变得遥不可及。
绝望。
冰冷彻骨、深入骨髓的绝望,比悬崖上的寒风还要刺骨,瞬间将方才那点狂喜冲刷得干干净净。
难道……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吗?
穿越而来,继承血海深仇,却发现等待自己的,依旧是死路一条?
而且是在希望触手可及时,功亏一篑地死去?
这何其残忍!
他不甘心!
他疯狂地嘶吼,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意识开始模糊,原主记忆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王雯雯那充满鄙夷和嘲讽的尖刻嘴脸,如同用最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剐蹭着他的灵魂。
“废物!”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也配?”
王家杀手冷漠而狠厉的眼神,以及那毫不留情、将他打入万丈深渊的凌厉掌风。
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那彻骨的冰寒。
最后……是欧阳清雪。
在那一片冷漠、嘲笑和恶意的目光中,唯有她,那双清冷眼眸里一闪而逝的不忍,和那方悄然递过来的、带着淡淡清香的丝帕……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在此刻无尽的冰冷和绝望中,被无限放大,灼烫着他的心。
恨!
好恨!
恨王雯雯的刻毒!
恨王家的狠辣!
恨这世道的凉薄!
更恨自己的弱小!
恨这具残破不堪、连近在眼前的生机都无法抓住的无用身躯!
若是能活下去……若是能拥有力量……强烈的恨意与不甘如同最后的燃料,支撑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红色的果子,目光几乎要将其熔化。
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他用意志对抗着不断下沉的黑暗,牙齿深深咬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之前的血污。
或许……或许不需要整株……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那株灵药旁边。
那里,掉落着一片略显干枯的红色叶片,似乎是自然脱落下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
那片叶子,距离他更近一些!
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爆发,他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一丝气力,左手五指猛地用力,抠着地面的缝隙,身体如同濒死的蠕虫,向前猛地一蹭!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片干枯的红色叶片!
几乎是同时,他的意识再也无法支撑,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最后的感觉,是指尖那叶片微凉的触感,以及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顺着指尖,流入了他冰冷的身体。
他再次昏迷过去,身体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冰冷的地上,指尖还轻轻压着那片红色的叶片。
石室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具莹白的骸骨,依旧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晕,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这个在死亡边缘艰难挣扎的少年。
那枚被觊觎的红色果实,依旧完好地挂在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那株顶着灰色石珠的奇异植物,在骸骨光芒的映照下,那石珠表面,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流光,旋即又隐没不见,仿佛只是光线的错觉。
时间,在这隐秘的洞穴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
昏迷中的剑无痕,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暖意,正从他的左手指尖,沿着手臂的经脉,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向着他几乎冰凉的躯干蔓延。
那片被他指尖压住的红色叶片,不知何时,竟然微微软化了些许,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红色药力,正透过皮肤,渗入他的体内。
这药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于他沉重的伤势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就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流,却像是一颗投入死寂冰湖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波澜,却真切地带来了某种改变,顽强地维系着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最后一线生机。
它无法治愈重伤,却或许,能为他多争取到一点点时间。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这片叶子的药力,远远不够。
若再无转机,当这微弱的药力耗尽之时,便是他真正命绝之刻。
希望,依旧渺茫得如同这深渊中偶尔透下的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