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地洒在青石板路上,也溜进这间名为老福记的茶馆,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茶馆里人声不算鼎沸,却也坐得七七八八,多是些走南闯北的商贾、歇脚的脚夫和本地闲散的茶客。
陆离坐在最角落的桌旁,一袭素朴的青灰色布衣,与他那张过分年轻俊秀、却透着一股冷冽气质的脸庞有些违和。
面前是一碗最便宜的粗茶,水面早己没了热气。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粗糙的边沿,目光低垂,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
然而,邻桌那几个茶客刻意压低了却依然清晰的谈论,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城外的清风寨和黄水漕帮,被人给端了!
啧啧,那场面……怎么没听说!
码头那边都传疯了!
清风寨抚云手宋大当家,多狠一个人,据说半个身子都没了!”
“漕帮才叫惨!
差役进去看了一眼就吐了,回来脸都是青的,说尸体堆得跟小山似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干的,这么凶!”
“嘿,你还别说,我有个在衙门当差的远亲偷偷说,现场留的痕迹太怪了,伤口平滑得吓人,像是……剑?
而且很多都是一击毙命!
听说是一个剑客!”
“剑?
开什么玩笑!
一个人?
清风寨就算了,在荒郊野岭。
漕帮总舵可是在闹市码头边上!
夜里总有人走动吧?
愣是没人听见一点动静,也没人看见有大队人马进出!
邪门!
邪得很!
我看……怕是妖怪索命!”
“对对!
那个卖鱼的吴老二,头一个发现的,现在人还疯疯癫癫呢,就知道喊‘血!
全是血……’”角落里的陆离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带出一丝自嘲的冰冷弧度。
清风寨……黄水漕帮……他的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几天前的场景。
清风寨纯粹是找死。
他顺着大路漫无目的地走,路过那荒僻山坳时,几个喽啰手持钢刀,打着响亮的呼哨跳出来要“借点盘缠花花”。
为首那个还扬言要扒了他这身看起来不错的衣服。
陆离甚至没正眼看他们,剑光只在腰间一闪而过,那几具热血喷溅的尸体便倒在了尘埃里。
顺藤摸瓜找到山寨,里面聚集着几十号烧杀抢掠惯了的悍匪,正好省了他寻找线索的功夫。
从大门到聚义厅再到后寨,一路清理进去,效率极高。
那个据说在本地颇有名声的抚云手宋大当家,连一招都没来得及使出,剑光便己经撕裂了他的上半身。
千机界血剑宗的剑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极致的快与狠。
对付这些空有蛮力和三脚猫功夫的凡人,与砍瓜切菜何异?
只是没想到这种货色竟被奉为一流高手?
此界的武学水准……未免……至于漕帮,则是让他动了真怒。
那天夜里他路过码头,本想寻些吃食,却无意中听到漕帮货仓深处传来压抑的、属于孩童的哭泣声。
好奇心驱使他潜入,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手上沾满鲜血的血剑宗圣子,也感到了刺骨的冰寒和滔天的怒意。
船舱里塞满了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的孩子,大的不过十二三,小的才五六岁,像待宰的牲畜。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唾沫横飞地对几个手下说:“这批‘小猪崽’今晚就走,下家催得紧,上面交代了,得加量!”
拐卖孩童,运输人口。
这在任何世界、任何规则下,都是绝不容赦的罪行!
那一刻,陆离心中因寻找“剧情点”毫无头绪而产生的莫名烦躁,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的身影融入仓库的阴影,如同最致命的鬼魅。
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没有任何宣告死亡的呐喊。
剑光精准地在每一个漕帮成员的咽喉、心脏、眉心处闪过,如同死神无形的镰刀挥过麦田。
血液在昏暗中无声地喷涌、流淌,首到将整个货仓的地面染成粘稠的沼泽,腥气浓郁得让人窒息。
他没留一个活口问话,因为这群***不配多活一秒。
他默默解开了所有孩童的束缚,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便悄然离开,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制造的修罗场。
他做完了这一切,干净利落。
就像在千机界执行宗门任务一样。
可现在,坐在这小小的茶馆里,听着世人对这两起血腥案件的恐惧、猜测和不解,陆离心中却没有情绪,反而涌动着一种更深沉的迷茫。
剧情点!
究竟什么是剧情点?
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左手手腕。
那里缠绕着一圈冰冷、非金非玉、触感奇特的金属腕表。
腕表的样式极其简洁,没有按钮,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有一个清晰的屏幕悬浮在腕表上方一寸处。
那屏幕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上面显示的内容,从十天前他莫名被这腕表带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从未变过:剧情点:0/10十天了!
他踏遍了附近的村镇山林,遇到过剪径毛贼,也斩杀了危害乡里的恶霸。
他甚至试图救助过落水的妇人,捡起掉在路上的铜钱还给失主……他能想到的、与剧情可能沾边的行为都尝试了。
结果呢?
零!
腕表上那个刺眼的“0”,纹丝不动!
难道要他去刺杀世俗皇帝?
颠覆朝廷?
还是把整座福州城屠了试试看?
念头只在陆离脑中一闪而过便被他掐灭。
血剑宗虽以血为名,手段酷烈,但立身行事自有一套规矩,滥杀无辜是绝不会做的。
清风寨是匪徒该杀,漕帮是人贩子该剐,这就是他的规矩。
“他妈的,到底要老子做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目标、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感觉,比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更让他感到不适。
在千机界,任务目标明确,敌人境界清晰,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打不过可以想办法提升再来。
可现在,力量还在,目标却虚无缥缈,无处下手!
这该死的腕表,连一句提示都不给!
茶馆里的议论还在继续,渐渐开始转向城中其他势力。
“……这两件血案一出,城里可是紧张得很呐,福威镖局这几天都把押镖的高手调回来了不少,生怕惹上麻烦。”
“可不是,林总镖头现在肯定愁得很,前脚有个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在城外行侠仗义,后脚……嘿嘿,那青城派最近在往福州靠近,听说这两天就要进城了?”
“嘘!
小声点!
这事儿哪能乱说!
不过嘛……林家那位少镖头最近倒是出城打猎玩得很开心,到底是年轻不懂事……福威镖局……林家……” 这几个字眼又一次飘进陆离耳中。
他抬起头,第一次不是被动地听,而是主动地捕捉那些信息。
瞳孔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血色光晕一闪而逝。
血剑宗的灵觉,让他对这城中的气机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一天前进城时,他就隐隐感觉到几股气息隐藏在城中的不同角落。
现在看来,这福威镖局似乎也是焦点所在?
少镖头?
打猎?
“剧情点……会不会和这些本地势力的纠葛有关?”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清风寨和漕帮,在那些议论里,似乎只是背景?
而福威镖局和即将到来的青城派……听起来更像是故事的主角?
他低头,目光重新落在那显示着“0/10”的腕表上。
冰冷的数字,毫无反应。
“呵……”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嘲从唇边逸出。
他将桌上那碗己经彻底凉透的粗茶一饮而尽。
苦涩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带来的不是解渴的舒爽,而是一种更加沉郁的阻滞感。
十个剧情点像是一座望不到顶的山,而他连攀爬的路径在哪里都不知道。
将一枚擦得铮亮的铜钱轻轻按在油腻的桌面上,陆离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轻,角落的光线又晦暗,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悄然离开了喧闹嘈杂的茶馆,汇入福州城午后慵懒却带着一丝暗流涌动的人流之中。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年轻俊秀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迷茫,以及那迷茫之下,属于血剑宗圣子亘古不变的冰冷底色。
下一步,该去哪里?
或许,该去看看那个据说很热闹的福威镖局?
或者,去城外打猎的地方偶遇一下那位少镖头?
还是……干脆找个最高的屋顶躺着晒太阳,等那该死的剧情自己撞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