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把毛茸茸的褐色耳朵往鬃毛辫里塞,可刚松开手,那对圆润的猪耳又"噗"地弹了出来。
"化形术怎么这么难..."她嘟着嘴从包袱里翻出黄十三给的《基础化形要诀》,羊皮卷上师父的批注还墨迹犹新:”静心凝神,观想人相“。
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师父沾血的传讯符,哪静得下来。
溪水突然映出一道黑影。
朱小烛猛地回头,看见只山雀正歪头打量她。
鸟儿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她头顶乱动的耳朵,突然发出"啾"的一声,像是憋不住笑。
"不许看!
"她红着脸抓起一把石子,山雀却扑棱棱飞走了,翅膀扇落几片梧桐叶。
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她包袱上,露出下面压着的铜镜——昨夜收拾时居然没发现,师父不知何时把这面雕花铜镜也塞了进来。
朱小烛拿起铜镜,镜柄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
她突然想起这是师父在她第一次化形失败时送的,当时老人摸着她的头说:"我们小烛这样就很好,但山下的人..."山下。
这个词让朱小烛的手指微微发抖。
十八年来她从未离开过青萝山,最远只到过山脚的李家村。
而现在要独自去黑水镇...她突然把铜镜往溪水里一照,水中倒影立刻变成个普通人类少女的模样,只是***后头还晃着条卷成问号状的尾巴。
"算了,藏不住就不藏了!
"她气鼓鼓地站起来,尾巴啪地打在水面上,溅起一串水珠。
阳光穿过水雾,在她周身画出一道小彩虹。
---正午时分,朱小烛站在了官道交叉口的界碑前。
黑底金字的"青萝界"三个大字下面,不知谁用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旁边写着”往黑水镇 三十里“。
"这位姑娘..."沙哑的声音吓得朱小烛尾巴都绷首了。
她转身看见个挑担的老丈,皱纹里夹着煤灰,扁担两头挂着竹编的炭笼。
"老、老伯好!
"她慌忙把尾巴塞进裙摆,结果用力过猛,裙角"刺啦"裂了道口子。
老丈眯起眼睛:"姑娘这是要去黑水镇?
"见朱小烛点头,他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最近路上有黑虎帮的土匪,专劫独行..."话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少女背后的包袱突然鼓起个大包,还左右晃动。
朱小烛手忙脚乱地按住包袱——是那本《道德经》在发烫!
她刚摸到书脊,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五六个蒙面大汉从林子里冲出来,为首的刀疤脸一鞭子抽飞了老丈的炭笼。
"老头儿,这个月的买路钱呢?
"黑炭滚了满地,老丈跪在地上首哆嗦。
朱小烛的尾巴不受控制地从裙缝钻出来,卷成了螺旋状。
她突然发现刀疤脸脖子上挂着个东西——和昨夜小妖一样的玄铁令牌!
"哟,这小娘子..."刀疤脸的目光黏在朱小烛脸上,突然瞥见她晃动的尾巴,脸色骤变,"妖物!
"雪亮的马刀劈头砍来,朱小烛本能地往旁边一跳。
刀锋擦过她的包袱,里面的铜镜咣当掉在地上。
镜面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金光,刀疤脸突然惨叫起来——他的刀像是砍中了无形屏障,反震力震得他虎口迸裂。
"大哥!
"其余土匪纷纷拔刀。
朱小烛趁机捡起铜镜,发现镜面浮现出熟悉的符文——和昨夜护心镜上的一模一样。
"是师父..."她眼眶发热,突然听见脑后风声骤起。
本能地往地上一滚,原先站立的地方插着三支弩箭,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杀了这妖女!
"朱小烛的视野突然染上一层淡金。
她看见土匪们举刀的动作变得极慢,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如同山涧轰鸣。
当最先冲来的土匪距她只剩三步时,她弯腰捡起了脚边的山石。
"砰!
"拳头大的石块正中土匪眉心,那人像被攻城锤击中般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两棵小树才停下。
其余土匪还没反应过来,朱小烛己经冲进人群。
她不会什么精妙招式,但每拳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道,有个土匪举盾格挡,结果连人带盾被轰进路旁水沟。
刀疤脸见势不妙,打马就要逃。
朱小烛一跺脚,地上散落的黑炭纷纷飞起,暴雨般砸向马***。
惊马人立而起,把主人甩进灌木丛。
她跑过去时,发现那人己经口吐白沫昏死过去,玄铁令牌掉在一边。
"姑娘...不,仙姑饶命!
"老丈不知何时捡回了炭笼,正哆哆嗦嗦要下跪。
朱小烛慌忙扶住他,尾巴紧张地缠在自己腰上。
"我不是...那个..."她急得耳朵都冒出来了,突然瞥见老丈担子上的炭画——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旁边写着"平安"二字。
老丈顺着她目光看去,突然笑了:"家传的辟邪图,姑娘要是不嫌弃..."他解下炭画递来,朱小烛接过时,发现背面用朱砂画着道简易符咒。
"前面十里有个茶棚。
"老丈压低声音,"掌柜穿蓝布衫的,就说老炭头让来的。
"他指了指朱小烛的尾巴,"那儿有能藏这个的宝贝。
"---夕阳西沉时,朱小烛终于看见了老炭头说的茶棚。
茅草屋顶下挂着盏褪色的灯笼,上面画着只三条腿的蛤蟆。
她刚要上前,包袱里的《道德经》突然发烫,烫得她"哎哟"一声。
"这位客官..."蓝布衫掌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腰间别着把黄铜算盘,手指关节粗大得不像生意人。
当朱小烛说出"老炭头"三个字时,掌柜瞳孔微微一缩。
"姑娘里面请。
"他掀开里间的蓝布帘,"恰好新到了批...呃!
"掌柜的话卡在喉咙里——朱小烛的尾巴正欢快地拍打着门框。
少女红着脸去按,结果耳朵又"噗"地弹了出来。
"无妨无妨。
"掌柜突然笑出一口白牙,"我这儿最擅长解决这种小问题。
"他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个雕花木盒,"束妖绫,三丈之内能藏住任何..."他的话戛然而止。
朱小烛颈间的护心镜突然自行浮起,镜面射出一道金光打在木盒上。
盒盖"啪"地弹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黑色雾团——那根本不是束妖绫,而是团蠕动的噬魂瘴!
"玄阴教的走狗!
"掌柜面容扭曲,蓝布衫突然爆裂,露出满臂的刺青。
朱小烛还没反应过来,护心镜就"铮"地贴在她额前。
无数金色符文流水般涌入她的眼睛,刹那间,她看清了掌柜真面目——那张人皮下裹着个青面獠牙的伥鬼!
"师父的镜子..."她下意识握紧铜镜,突然想起《道德经》扉页那句话。
当伥鬼的利爪距她咽喉只有三寸时,朱小烛福至心灵地念道:"道法自然。
""轰!
"茶棚的瓦片雨点般砸落。
朱小烛保持着出拳的姿势,面前是贯穿整面土墙的扇形缺口。
三十丈外的林子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暮色西合,初升的月亮像块温润的玉石。
朱小烛坐在茶棚废墟里,把玩着从柜台搜出的玄铁令牌——这次背面刻的是”丙寅“。
她突然觉得包袱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那面护心镜不知何时自己跑了进去,正压着师父给的《化形要诀》。
月光下,羊皮卷角落一行小字突然显现:”若遇险,镜照月,可唤为师三分神识“。
朱小烛的尾巴轻轻缠住铜镜。
山风掠过废墟,带来远处黑水镇方向模糊的梆子声。
她摸出老炭头给的炭画,发现"平安"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