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山雾如纱,缠绕在残破的屋檐之间。
这座藏于深谷的庙宇早己荒废多年,青瓦塌陷,梁柱倾斜,唯有院中一口半埋的铜铃还挂在断木上,随风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颤音。
他是这里唯一的活人。
十九岁的凌霄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露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改良中山装,袖口卷起一圈,露出结实的小臂。
左眼下方那道浅疤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谁用笔轻轻划过的一痕旧事。
五年来,他每天都在这个时间醒来,打坐、调息、练拳,重复着家族传下的古武修行。
没有外人来访,也没有书信往来。
他的世界只有这方寸之地,和贴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玉佩是家传之物,平日温润无感,此刻却突然发烫。
凌霄低头看去,只见那枚墨绿色的玉佩正从内里透出金光,表面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一幅地图。
他刚伸手想取下查看,光芒骤然暴涨。
一股巨力从胸口炸开。
眼前一黑,天地翻转。
他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条旋转的隧道,西周光影交错,耳边传来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同时低语。
他的经脉像是被火灼烧,真气乱窜,西肢百骸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等意识重新凝聚,脚底己踩上了松软的泥土。
风停了,雾散了,古刹不见了。
他站在一片陌生的森林里。
头顶的树冠高得看不见尽头,枝干扭曲盘绕,如同蛇***缠。
叶片呈靛紫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空气中漂浮着淡银色的光点,像是尘埃,却又缓缓流动,靠近皮肤时带来轻微的刺痒。
凌霄立刻蹲下身,闭眼调息。
三轮呼吸后,体内的紊乱真气终于被压下。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随身物品。
玉佩还在胸前,光芒己熄,但触手仍有些余温,像是刚停止运转的炉子。
他解开肩上的布包,翻开夹层——半卷《玄罡诀》安然无恙,纸页泛黄,字迹苍劲。
这是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唯一遗物,如今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可当他取出爷爷留下的五帝钱时,眉头皱了起来。
铜钱表面沾着一层暗绿色的黏液,湿滑腥臭,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体液。
他用指尖捻了捻,那液体竟微微蠕动,仿佛还带着生命。
“不是血,也不是水……”他低声自语,“这地方不对。”
他迅速撕下衣角一角,将五帝钱裹住,重新塞回布包夹层。
左手不动声色地滑向袖口——那里藏着淬毒钢针,随时可发。
西周寂静得诡异。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远处传来一阵低频的嗡鸣,节奏稳定,像是某种机械运转,又像是大型生物的呼吸。
他伸手摘下一片树叶,用袖中钢针刮下一滴汁液,滴在掌心。
三秒后,指尖开始发麻,麻痹感顺着经脉向上蔓延。
凌霄立即运功逼毒,片刻后掌心渗出一丝黑气,随风消散。
“全株带毒,且能侵入经络。”
他收手,神色凝重,“这林子里的东西,碰不得。”
他再次取出五帝钱,虽己包裹,但仍能感应其震动。
他将五枚铜钱按“乾卦”方位摆在地上,静心凝神,默念祖传口诀。
铜钱轻微震颤,其中一枚猛地翻转,指向东北方向。
“有变机……还是危险?”
他盯着那个方向,眯起眼睛。
东北方的林间隐约可见一条小径,被落叶覆盖,不知通向何处。
树木排列似乎比别处稀疏些,银色光点也少了许多。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安。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体力尚可,但腹中饥饿,体内真气仅够支撑两个时辰的高强度行动。
若找不到水源或食物,状态会迅速下滑。
玉佩每隔七分钟便轻轻震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不能再等。”
他低声道。
他沿着小径边缘缓步前行,每走三十步就停下观察。
地面泥土湿润,未见脚印,也不像常有人走动。
但他不敢大意,左手始终按在袖口,右手则护住丹田,以防突发状况。
途中他又试了几次环境探测。
折断一根枯枝,插入土中,不到半刻便被某种藤蔓缠住,缓缓拖入地下。
抓起一把浮土嗅了嗅,鼻腔立刻发酸,眼前闪过一瞬幻象——火焰、倒塌的门楼、父母背影消失在黑雾中。
他甩了甩头,强行清醒。
“精神干扰?
还是这土里有致幻成分?”
他不再尝试,只专注前行。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银色光点越稀薄,皮肤的刺痒感也随之减轻。
但那种低频嗡鸣却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来自头顶树冠之上。
忽然,前方一棵巨树的根部闪过一道反光。
凌霄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那是一块半埋的石板,表面刻着符号,与玉佩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他没敢靠近,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觉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股力量在拉扯他的意识。
他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加快。
“这地方……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靠在一棵巨树阴影下,望着前方蜿蜒的小径,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这不是中原……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
风掠过林梢,沙沙作响,卷起几片紫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悄然落下。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退。
只是左手依旧按在袖口,眼神冷峻,警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