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初露锋芒
那鼓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震得人胸腔发麻,耳膜嗡鸣不止,连握刀的手指都因共振微微抽搐。
冷风如刀,贴着地面刮过校场,卷起细碎的雪粒与枯草,在空气中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朝阳艰难地刺破边关厚重的云层,金红色的光芒泼洒下来,却未能带来一丝暖意,那光太冷,太凝滞,反而将一夜未化的积雪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海,泛着暗红而诡异的光泽。
校场中央,那根高耸的旗杆顶端,赫然悬着西颗人头。
寒风吹过,头颅微微摇晃,颈项断口处干涸的血痂在晨光下泛出铁锈般的光泽,像是一圈圈扭曲的符文。
干涸的血迹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在颧骨与嘴角勾勒出狰狞的纹路,死不瞑目的双眼空洞地瞪着这片他们再也无法踏足的土地,眼白中还残留着昨夜惊惧的倒影。
偶尔有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发出几声嘶哑的啼叫,旋即又飞离这不祥之地。
士兵们在各自伍长的喝令下列队点卯,上千人的校场鸦雀无声,只有甲胄摩擦时金属片相互刮擦的“咔嗒”轻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那声音短促而微弱,仿佛连吐气都怕惊动什么。
没有人敢抬头去看那旗杆上的恐怖景象,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脖颈也会感到一阵凉意,甚至能想象到利刃划开皮肉、斩断筋骨的剧痛与窒息。
点将台上,身披重甲的校尉韩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敬畏而恐惧的脸庞。
铁靴踏在木阶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之上。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巡弋,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个安静擦拭刀鞘的身影上。
韩冲的眼眸微微眯起,却没有当场发作。
“封锁营门!
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他冰冷的声音传遍全场,字字如铁锤砸落,“彻查昨夜所有营区的值守记录,自今日起,所有伍长以下兵卒,无故不得擅自离岗!
违令者,军法处置!”
命令下达,气氛愈发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
韩冲转身,对着身后的亲卫队长招了招手,待其近前后,压低声音问道:“那个赵铁山,平日里行事如何?
与陈凡可有旧怨?”
亲卫队长躬身,不敢有丝毫隐瞒:“回校尉,赵铁山是营中一霸,仗着自己是老兵,欺压新卒己是常态,克扣军粮、私设惩罚,人缘极差。
至于陈凡,此人入营仅三日,沉默寡言,除了操练,几乎不出营房,未曾与人结怨,也未曾惹是生非。”
韩冲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佩刀刀柄,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缓慢而深思。
此子,绝对没有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但眼下北胡蛮子在边境蠢蠢欲动,战事一触即发,军心不稳是大忌。
赵铁山这种军中蛀虫,死了也就死了,甚至可以说杀得好!
正好借此机会,整顿军纪,敲山震虎。
只是,这头猛虎,必须牢牢拴在自己手里,绝不能让他失控。
随着韩校尉的命令,一场无声的调查在营中展开。
是夜,寒风呼啸,拍打着营帐的帆布,发出“啪啪”的闷响,像极了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
陈凡盘膝坐在冰冷的茅草堆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平稳,指尖触碰地面,能感受到泥土深处传来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温度。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咯吱”一声脆响,随即迅速远去,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枕边。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用干草叶包着的饼,尚带着一丝温热,指尖触上去,还能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仿佛是某个人掌心的余温还未散尽。
陈凡看着那块饼,眼中那潭死水般的平静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涟漪,如同寒夜中投入石子的冰湖。
他没有动,却将那份笨拙的善意,牢牢记在了心里。
次日午时操练,赵铁山麾下原本的九名士兵,因失去了伍长,阵型散乱,人心惶惶,成了校场上的一个异类。
韩校尉站在点将台上,冷眼旁观,故意不指派新的伍长,就是想看看,这潭水会被搅成什么样。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陈凡动了。
他缓步走出队列,靴底踩在冻土上,发出沉稳的“咔、咔”声,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人心的距离。
他来到那九名士兵面前,站定。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喧闹的操场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冰锥刺入耳膜:“从今日起,此伍,我代为掌管。”
他环视一圈,目光平静而锐利,像是能穿透每个人的皮囊,首视其灵魂:“丑话说在前面——不服者,现在出列。”
全场霎时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瘦削却挺拔的身影上。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冷笑着踏出一步,脸上满是挑衅:“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想做我们的伍长?
你也配?
陈凡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只淡淡地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比我强吗?”
话音未落,他右手缓缓握住腰间刀柄,“锵”的一声轻响,那柄锈迹斑斑、刀刃上还带着暗红色血槽的腰刀被抽出寸许。
刀尖斜指地面,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凝滞,连阳光都为之黯淡。
那名挑衅的士兵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领口,留下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看着那柄锈迹斑斑的腰刀,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再说一个字,默默地退回了队伍里。
陈凡收刀回鞘,声音依旧平淡:“记住,我不想管你们。
但谁若是想踩着我的头往上爬,想拿我立威,那就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夜幕再次降临,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韩校尉正伏案批阅军报,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走入帐中,低声禀报:“校尉,刚得到消息,陈凡今夜独自去了药庐。”
韩校尉的笔锋一顿。
“他用几钱碎银,换了三味草药,还向药童打听了淬体境武者,筋骨受损后该如何调养恢复。”
“他识药?”
韩校尉的眸光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亲卫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是精通,但药童说,他点名要的是‘玄骨藤’、‘赤髓叶’和‘铁木花’。
这几味药,都是炼制淬体丹的常见辅材,寻常兵卒别说用了,连名字都未必听说过。”
韩校尉缓缓合上手中的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盯着跳动的烛火,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言的兴奋与忌惮:“要么,是某个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地方的大人物弃子;要么就是一条藏得太深,连我都看不透的潜龙。”
他沉默片刻,重新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将其卷起,用火漆封好。
“立刻将此密令送往都尉府,八百里加急。”
他将密令递给亲卫,声音压得极低,“上报都尉府,边戍三营,新增一名‘重点关注者’。”
亲卫接过密令,郑重地揣入怀中,低声问道:“校尉,代号是?”
韩校尉的目光穿过帐帘,望向外面那根在夜风中孤零零的旗杆,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断骨。”
窗外,风更急了。
狂风卷过校场,吹得旗杆上那几面尚未撤下的血色旗帜猎猎作响,那声音,沉闷而急促,宛如一场风暴来临前,悄然敲响的战鼓初鸣。
而韩校尉的帅帐之中,那封代号为“断骨”的密令,正被亲卫小心翼翼地藏入胸口,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踏上通往权力更高层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