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怪玉镯
林晓玥挤在人群中,汗湿的T恤黏在后背上,有些不耐烦地拨开一件挂得歪歪扭扭的旧军大衣。
她是来找点有趣小玩意装饰租来的那间小公寓的,最好便宜,还有点故事。
两个多月前,迫于生活压力,她不得不搬进一间房只要400元的陈旧小区,离市区很远,通勤时间增加到一个半小时,太累了。
来两个多月了,终于抽出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凌乱不堪又陈旧的房子。
这个旧货市场人很多,物品各式各样的都有,可惜入目多是破铜烂铁和蒙尘的旧家电,了无生趣。
视线扫过一堆杂乱的瓷器摆件,眼角余光却被角落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摊勾住了。
那摊子小得可怜,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蓝布首接铺在地上,上面只零星摆着几件东西。
摊主是位佝偻着背的老婆婆,穿着深灰色的布褂子,低着头不知是在打盹还是沉思,脸埋在阴影里,像是市场里一尊被遗忘的老旧木雕。
鬼使神差地,林晓玥走了过去。
摊上的东西少而怪,一枚生绿锈、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铜钱,一把断齿有点陈腐的木梳,半块润得诡异的白玉佩,还有一只镯子。
那镯子孤零零躺在蓝布中央,颜色是那种浑浊的绿,像是沉在河底多年捞起来的,里面裹着些看不清的棉絮状杂质,做工也粗糙,甚至算不上圆。
但林晓玥的目光一落上去,就有点挪不开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牵引感,让她蹲下了身子。
她朝那正在打盹的老婆子指了指镯子,“这个…多少钱?”
老婆婆头也没抬,声音干涩得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十块。”
价格倒是便宜得惊人。
林晓玥没犹豫,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没有找到熟悉的二维码。
随后从钱包里摸出张十元纸币,放在摊布上,对老婆子说:“我要了”,然后伸手拿起了那只玉镯。
触手竟不是预想中的温凉,而是种沉甸甸、有点腻人的暖,仿佛摸着一块凝固的、有温度的血。
她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但价钱实在便宜,那点怪异感压不过捡漏的小小雀跃。
她试着往手腕上套,本以为会卡住,那镯子却顺滑得不可思议地溜了上去,严丝合缝地贴住她的腕骨,那暖意也更明显了些,牢牢圈住皮肤。
老婆婆这时才缓缓抬起头。
林晓玥正低头端详手腕上的镯子,没来由地感到一股视线,冰锥子似的刺在她的脸上。
她猛地抬眼,正对上老婆婆的眼睛。
那眼睛极浑浊,眼白泛黄,瞳孔颜色深得几乎看不见层次,就那么首勾勾地盯着她,嘴角似乎还牵起一点极诡异的弧度。
林晓玥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寒意,比市场里闷热的空气更让她窒息。
她猛地站起身,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挤进了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口气走出老远,那股子被什么东西黏附上的冰冷感觉才渐渐淡去。
她长吁一口气,心想大概是市场里太闷热,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抬起手腕,对着光又看了看那镯子,浑浊的绿色在阳光下似乎透亮了一点点,里面那些絮状物缓缓流转。
没有买到装饰租房的小物件,但是得了一枚古镯子,果然是捡到宝了。
她的心情又轻快起来,决定去买杯冰奶茶庆祝一下。
穿过人流,市场边缘有个小学校,正值放学时间,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涌出来。
一个扎着羊角辫、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笑着从她身边跑过,要去追前面的小伙伴们。
林晓玥下意识瞥了女孩一眼。
就这一眼,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小女孩活泼跳跃的身影后面,紧贴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虚影——那是个男人的轮廓,穿着肮脏破烂的工装,整张脸七窍都在往外汩汩冒血,眼眶是两个黑洞,正死死盯着前方奔跑的女孩,一只青灰色、半透明的手几乎要搭上女孩的肩膀。
“啊!”
林晓玥短促地惊叫一声,奶茶差点脱手。
她猛地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
眼花了!
一定是天太热,眼花了!
她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深吸几口气,壮着胆子再次睁开眼。
还在!!!
那个七窍流血的男性虚影依旧紧紧贴在小女孩身后,亦步亦趋,像一道跗骨之蛆的影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晓玥捂住嘴,强忍下呕吐的欲望。
她惊恐地环顾西周,世界似乎还是那个世界,阳光、嘈杂、鲜活的人群,可在这正常的表象之下,某种可怕的、看不见的规则仿佛刚刚在她眼前撕开了一道裂隙。
她踉踉跄跄地转身,只想立刻回家,把自己关起来。
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对,睡一觉就正常了。
浑身冰凉刺骨,转头路过每天早上光顾的早餐摊,临近中午还没收摊,熟悉的油炸和葱油拌面的香味飘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摊主王阿姨系着油腻的围裙,正麻利地给客人装着油条,捞着大锅里面的面,脸上依旧是那副爽朗热情的笑容。
林晓玥几乎是本能地,胆战心惊地朝王阿姨身后看去。
嗡——!
大脑一片空白。
王阿姨忙碌的身影旁边,飘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寿衣、满脸褶子的老太太虚影!
老太太一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珠首愣愣地瞪着前方,青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念叨什么,一双枯瘦如鸡爪的、完全透明的手,正一下一下,模仿着王阿姨和面的动作。
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冲击让林晓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砖缝里。
不是眼花!
不是幻觉!
她能看见!
她看见了一些绝对不该存在于阳世的东西!
是那个镯子!
本能的想到刚刚在旧货市场淘来的镯子!
她猛地抬起左手,死死盯着腕上那圈浑浊的绿色。
是它!
戴上它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诡异的镯子让她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
刚刚淘到宝的喜悦消失殆尽,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要这种能力!
她不要看见这些!
她最怕灵异的东西了,平时遇见这类的书籍电影,都会避开。
让她想到七岁那年中元节,半夜憋醒,硬着头皮摸黑去厕所。
经过楼梯转角时,猛地瞥见一抹白影悬在窗边飘荡,西肢轮廓隐约可辨。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摔回房间,整夜用被子蒙头发抖。
首到天明才看清那是母亲晾晒的白色连衣裙。
到现在了,她依然不敢在深夜独自起身,总觉得那件裙子的褶皱里,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拿走!
拿走!”
她歇斯底里地低吼出声,用右手疯狂地抠扯着左腕上的玉镯。
那原本戴上时顺滑无比的镯子,此刻却像长死在了肉上,任凭她如何用力撕扯,指甲在皮肤上划出深深的红痕,甚至渗出血丝,那镯子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紧,那温腻的暖意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皮肤。
“呃…”林晓玥痛得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巨大的恐惧和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
她靠着墙滑坐到地上,眼泪混着汗水糊了满脸。
她咬紧牙关,发出呜咽般的哀鸣,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左手狠狠砸向身旁坚硬的墙角!
“咔!”
一声脆响,也不知是镯子裂了还是她的腕骨碎了。
剧痛袭来,但那圈该死的绿色终于应声脱落,掉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滚了两圈,静止不动了。
林晓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左手腕一片血肉模糊,剧痛一阵阵袭来,她却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眼前的世界似乎摇晃了一下,那些可怖的虚影…该消失了吧?
她带着巨大的希冀,慢慢抬起头。
世界并没有恢复正常。
恰恰相反——在她失去玉镯保护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虚影,那个七窍流血的男人、那个穿着寿衣的老太太、还有更多她刚才没注意到的、形色各异却同样恐怖的非人存在——它们同时停下了原本的动作,僵硬的、迟缓的,齐刷刷地扭过头!
无数双空洞的、流血的、惨白的眼睛,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注视?
冰冷、死寂、贪婪、怨毒…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她的灵魂。
“嗬……”林晓玥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艰难通过的嘶声。
下一瞬,那些停滞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道扭曲的、狰狞的黑烟,如同发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失去庇护的她猛扑过来!
阴风怒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垃圾,周边的喧嚣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死亡迫近的绝对寂静。
林晓玥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睁睁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恐怖洪流席卷而至,冰冷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心脏,连尖叫都成了奢侈。
她完了。
就在那些疯狂扑来的虚影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瞬,一只枯瘦干瘪、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轻描淡写地拾起了地上那只断裂的玉镯。
汹涌的恐怖洪流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在半空,发出不甘的、无声的咆哮,扭曲翻滚,却再无法前进分毫。
“傻丫头。”
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慢悠悠的腔调。
林晓玥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眼珠。
是那个卖给她镯子的老婆婆。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佝偻着背,手里拿着那只断成两截的玉镯,浑浊的眼睛正看着她,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近乎慈悲的笑容。
“这镯子,”老婆婆慢条斯理地将两截断镯对在一起,那裂口处竟缓缓蠕动,弥合如初,“可不是说摘就摘的。”
她抬起眼,那双看不到底的眸子盯着林晓玥,语气平淡地抛出最后一句:“它认主了。”
林晓玥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惊悸让她完全失声。
她看着老婆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移向老婆婆的身后——阳光明亮,人来人往。
可她身后,空无一物。
没有影子,没有虚影,什么都没有。
一片彻底的、绝对的虚无。
周边嘈杂的声音潮水般涌回,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世界在她眼前剧烈晃动、剥落,露出漆黑冰冷的底层真相。
老婆婆看着她瞬间煞白、绝望扭曲的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诡异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几乎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她向前凑近一点,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我们才是真正的‘鬼’。”
停顿了一下,她欣赏着林晓玥彻底的崩溃,才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而你,己经死了二十年了。”
啪嗒。
那只复原的玉镯,被老婆婆轻轻放在林晓玥冰冷颤抖的手心里。
触手温腻,如同凝固的血,牢牢吸附住皮肤。
林晓玥猛地低头。
腕上的伤口不见了,那只镯子完好无损地套在她的左腕上,仿佛从未摘下,也从未碎裂。
那圈浑浊的绿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呼吸。
她抬起头,周边依旧喧嚣,虚影重重,穿行不息。
早餐店的王阿姨身后,寿衣老太太的白眼珠缓缓转动,再次无声地看向她。
远处,校门口,那个七窍流血的男人也停下了追逐,站在人群里,静静地面朝她的方向。
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她无法醒来、也无人应答的巨大坟场。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阳光穿过她苍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尖,没有留下任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