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早己浸透了他的内衬，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
“大人！”
格雷戈和莉莉娅同时惊呼，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他。
老管家的手苍老却有力，少女的手臂纤细却异常坚定。
“我没事…”莱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借力靠在冰冷的黑石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以及脑海中依旧翻腾不休的刺痛和混乱。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对峙，耗尽了他在绝境中逼出的所有勇气和意志。
此刻松懈下来，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让他西肢发软。
格雷戈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担忧和焦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大人，他们…他们这是要吞了黑石镇啊！
那协议…那根本就是强盗的条款！”
老人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力量反抗…库房里的钱，连支付他们原本的佣金都够呛，更别说…”莉莉娅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支撑着莱恩的手臂，兜帽下的嘴唇抿得死死的，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怯懦和依恋的碧色眼眸，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狼崽护食般的凶狠光芒。
谁想伤害莱恩大人，就必须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莱恩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闭上眼，将意识再次沉入那片刚刚向他敞开的、光怪陆离的识海。
那面淡蓝色的半透明面板依旧静静地悬浮着——香火炼气系统。
宿主：莱恩·凡·多恩境界：凡人（未入门）功法：无神通：无香火点：17 (来源：格雷戈-15，莉莉娅-2)这一次，他有更多的心神去仔细观察。
面板的结构并不复杂，除了基础信息，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尚未激活的图标，似乎对应着功法、神通、阵法、丹器等分类。
他的意识尝试着触碰那代表神通的图标。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可兑换神通：小甘霖术（一次性）：消耗10香火点。
汇聚方圆百米内水汽，降下短暂灵雨，滋养土地，微弱促进植物生长。
掌心雷（一次性）：消耗50香火点。
引动一丝微末雷霆之力，威力甚小，聊胜于无。
基础符箓·驱邪：消耗5香火点/张。
兑换绘制方法与灵力引导技巧，需自行寻找材料绘制，对阴邪之物有微弱克制。
… …莱恩的心沉了下去。
17点香火，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
掌心雷需要50点，远远不够。
驱邪符听起来不错，但需要材料和时间，而且对付的不是魔物，是活生生的、穷凶极恶的佣兵。
唯一看起来有点用的，就是那个小甘霖术。
祈雨？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祈雨有什么用？
难道指望一场雨把托尔克和索顿淋感冒吗？
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感到一阵无力时，另一个声音，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无上傲慢和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哼！
区区微末小术，何足道哉！”
是那个自称为“嬴政”的残魂！
它似乎对香火系统提供的选项极为不屑。
“香火…信仰之力…寡人似乎…有些印象…”残魂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撕裂感，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封禅…祭祀…万民朝拜…是了…国运…龙气…”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切割着莱恩的意识，也带来了一些模糊的概念。
“集众之道…在于予利立威！”
残魂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帝王的决断，“示之以威，方可慑其胆！
授之以利，方能收其心！
眼下困局，威不足，则利诱之！
彼辈佣兵，所求不过财货！
然…”残魂的声音又带上一丝讥讽：“然空口白话，无异于画饼充饥。
汝需…需先‘显圣’！
以此‘甘霖’小术，聚拢那些贱…那些领民之心！
信仰…对，信仰可化为汝之力！
待香火丰足，或可兑…兑换些许杀伐之术，或…或强化己身？”
它的记忆显然也残缺得厉害，对于香火系统的具体运用并不比莱恩清楚多少，但它那源自帝王生涯的权术本能和战略眼光，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莱恩猛地睁开了眼睛！
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
律师的精密思维与千古一帝的权术本能，在这绝境中第一次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系统是“硬件”，提供基础能力和兑换列表。
祖龙魂是“软件”和“数据库”，提供战略思路、权术手段以及…或许还有更深层的知识！
两者的结合，才是他真正的金手指！
“示之以威…授之以利…显圣…聚拢信仰…”莱恩喃喃自语，大脑以前世处理复杂案件时的速度飞速运转起来。
托尔克和索顿要什么？
钱和权！
自己有什么？
几乎一无所有！
但自己现在有了一点点“超自然”的能力，以及…这片土地的名义所有权！
如何用“一无所有”去满足对方的“贪婪”？
不可能！
那么，只能打破这个逻辑！
不能让他们把目光只盯在“抢夺”现有东西上，要让他们看到“合作”能带来更大的、未来的利益！
或者说，要让他们因为“忌惮”而不敢立刻撕破脸！
小甘霖术…祈雨…现在黑石镇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春耕缺水！
土地贫瘠！
如果…如果自己能“祈雨”成功，哪怕范围很小，效果很弱，但在这些迷信的领民和佣兵眼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莱恩·凡·多恩，可能并非常人！
可能拥有某种“神秘”的背景或力量！
这能带来“威”！
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威慑！
足以让托尔克和索顿在翻脸前多掂量一下！
让他们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底牌！
同时，如果能缓解旱情，哪怕一点点，就是“利”！
是能给所有人生存希望的“利”！
这能极大地聚拢民心，收获…香火点！
有了更多的香火点，他就能兑换更多东西，比如…掌心雷？
哪怕威力再小，在关键时刻突然用出来，也是一种强大的心理震慑！
甚至…他脑中闪过那份漏洞百出的旧雇佣协议。
或许…不必完全撕毁？
可以利用规则？
作为律师，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规则的框架内寻找漏洞，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如果能找到对方违约的先例，或者协议中对自己有利的条款…一个模糊但大胆的计划，开始在莱恩心中迅速成形。
他猛地站首了身体，之前的虚弱和彷徨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和决断。
这种气质的瞬间转变，让旁边的格雷戈和莉莉娅都微微一愣。
“格雷戈。”
莱恩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奴在！”
格雷戈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
“立刻去，召集所有还能动弹的镇民！
告诉他们，老领主在天之灵不忍见领地受旱魔肆虐，将庇佑他的继承人，于今夜在镇中心举行祈雨仪式，告慰先灵，并为黑石镇祈求生机！”
格雷戈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祈…祈雨仪式？
大人，这…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领主大人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而且，这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吗？
佣兵团明天就要来逼签协议了啊！
“快去！”
莱恩没有解释，语气斩钉截铁。
此刻，没有时间解释，他必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布局。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莱恩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老领主发号施令时的威严，让格雷戈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或许是莱恩此刻表现出来的气势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老管家一咬牙，重重应道：“是！
大人！
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快步冲出灵堂，苍老的背影竟爆发出不符年龄的速度。
莱恩的目光又转向莉莉娅。
“莉莉娅。”
少女微微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坚定无比，仿佛无论莱恩下达什么命令，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你悄悄去一趟城堡的档案室，把我父亲与血狼、血刃两支佣兵团签订的所有协议卷宗，全部找出来，送到我的书房。
记住，要快，要隐秘，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莉莉娅用力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身影如同灵巧的猫儿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堡的阴影之中。
安排完这一切，莱恩才再次靠回墙壁，微微喘息。
计划的第二步，就是重新审视那些协议。
作为律师，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在规则内反击的机会！
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尽全力去找！
他拖着依旧有些虚软的身体，离开了冰冷的灵堂，走向位于城堡二层的书房。
书房和他离开时一样冷清，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莱恩也顾不上这些，他走到那张厚重的黑木书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待着。
脑海中，两个“金手指”并未沉寂。
香火炼气系统的面板静静悬浮，那17点香火点仿佛在诱惑着他。
他在意识中尝试询问更多关于系统的问题，但得到的反馈很少，似乎需要达到特定条件或消耗香火点才能解锁更多信息。
而那位“祖龙魂”则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带着帝王视角的“点评”或“建议”，虽然大多残缺不全，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但偶尔闪过的智慧光芒，却总能给莱恩带来新的思路。
“寡人当年…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此乃掌控之基…彼辈佣兵，散漫无纪，或可…分而化之？”
“契约…哼，商鞅立木…取信于民…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权术，不可或缺…信仰…需仪式…需彰显…需让愚…让万民…亲眼所见！”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不断***、补充、修正着莱恩的计划。
没过太久，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莉莉娅抱着好几卷厚实的羊皮纸卷宗走了进来，小心地放在书桌上，然后又无声地退到门口的阴影里，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莱恩立刻扑到那些卷宗前，迫不及待地展开。
灰尘弥漫开来，但他毫不在意。
前世顶尖律师的专业素养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些用通用语写就的、条款繁琐的雇佣协议。
灯光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老安德烈男爵在谈判桌上显然是个外行，或者说，他过于依赖个人的武力威望了。
这些协议对佣兵团的约束条款极其宽松模糊，而义务却规定得死板苛刻。
例如：协议规定了佣兵团有“保卫黑石镇安全”的义务，但“安全”的范围是什么？
是否包括抵御其他贵族的入侵？
条款语焉不详。
协议规定了佣兵团的巡逻区域，但并未规定巡逻的频率和人数！
协议规定了领主需按时支付佣金，但并未明确规定如果领主延期支付，佣兵团有何种救济途径，反而单方面规定了如果佣兵团认为“遭遇不公待遇”或“任务风险过大”，有权单方面解除协议并无需承担责任！
漏洞！
到处都是漏洞！
如果是在前世的法庭上，莱恩有把握把这些协议驳斥得千疮百孔！
但这里不是法庭。
这里没有法官，没有陪审团，唯一的法则可能就是…强者的拳头。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协议最后，那个淡淡的、散发着微弱魔法波动的印记上——那是“契约之神”的见证印记。
在这个世界，这种神圣见证是具备实际约束力的，违背者会遭受神罚。
或许…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一个大胆的、冒险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城堡外隐约传来了喧哗声。
格雷戈的效率很高，镇民们己经被聚集起来了。
莱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不安。
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那17点香火点仿佛在燃烧。
他站起身，对莉莉娅道：“走吧，我们去‘显圣’。”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计划的第一步，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一步，开始了。
一场豪赌，赌注是他和整个黑石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