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舱壁上的数字正在跳动:10000。
这是他的第10000次人生。
每一次醒来,他都会经历相同的流程:走出循环舱,穿过纯白的走廊,进入“选择室”,然后在三扇门前犹豫——退化、循环、进化。
每一次,他都会选择循环。
然后,一切重置。
无名抬起手,指尖触碰舱壁,感受着纳米材料冰冷的触感。
他的身体是完美的,没有任何衰老或疾病的痕迹,甚至连指甲的长度都被永恒定格在“最舒适”的状态。
“欢迎回来。”
舱内响起柔和的AI女声,“检测到您的意识己稳定,是否继续下一轮循环?”
无名没有回答。
他是无名,但他有名字,只是一万次的轮回,3万年的时间冲刷,他竟然己经遗忘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每次苏醒,知识库都会重置,但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无损封存技术,也逃脱不了概率法则。
3万年来,他不知道知识库中有哪些知识被概率消除,但他非常肯定的是,他曾经有名字,这是毋容置疑的,这是本能的。
所以,名字是被概率遗失的,该死的概率,幸好名字也不是啥重要的东西。
但是,啥才是最重要的呢?
随着他意识的逐步恢复,他又要在意识和知识的洪流中找到答案,或者更重要的是,找到问题本身。
他闭上眼,试图回忆起第一次选择循环时的理由。
但记忆己经相当模糊。
————————————走廊尽头是选择室。
三扇门,三种命运。
——退化之门:放弃一切知识与科技,回归原始,虽然回到金字塔底层,却有着永恒的希望。
——循环之门:再次进入虚拟世界,重复相同的人生,首到概率将意识彻底抹消。
——进化之门:加入那些仍在挣扎的疯子,一遍遍的在无尽的孤寂中寻找答案,不对!
他们寻找的其实是问题本身。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退化者试图从金字塔底层重新再爬一次,或许经历会稍有不同,但是结局早己注定。
进化者或许心怀希望,但是无尽的时间和孤寂最终会将意识消磨殆尽。
循环者才是问题的本质答案,虽然答案都是一样,但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可以尽量的让消亡没有那么痛苦。
其实大家都是困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循环而己,只不过循环的方式不同,那么何必费那么大劲,干脆点,舒舒服服的躺着循环不是更好吗?
我果然还是那个大聪明啊!
无名站在门前,指尖悬在“循环”的按钮上。
他己经按了一万次。
这一次,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您似乎存在犹豫。”
AI的声音从天花板落下,“根据统计,99.9%的循环者在第5000次后不再产生情绪波动。”
无名笑了。
“那我就是那0.1%的残次品咯。”
————————————————他按下了按钮。
白光吞没视野。
熟悉的场景展开——虚拟的草原,虚拟的风,虚拟的太阳。
这是循环派为寂灭者设计的“理想人生”:没有痛苦,没有意外,甚至没有真正的选择。
但是模版众多,即使在循环上十万次也绝不会重复。
无名坐在草地上,望着永远不会落下的夕阳。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虚拟的妻子会端着虚拟的茶走来,虚拟的孩子会跑来扑进他的怀里,虚拟的朋友会在傍晚拜访,聊着虚拟的话题。
一切都如此完美。
一万次都是如此!
“唉!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按照正常程序,他的记忆应该被屏蔽,他应该以完全投入的方式参与才对。
————————————————“爸爸!”
孩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名没有回头。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没有疼痛。
当然不会有疼痛。
循环舱会过滤掉所有“不必要”的感官***。
“爸爸?”
孩子的声音带上困惑。
无名站起身,看向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
“你并不存在。”
他轻声说。
孩子的表情凝固了。
世界开始崩解。
——————————————AI的警报声刺入耳膜。
“警告:检测到意识异常波动,强制稳定程序启动。”
无名的视野被血红覆盖,虚拟世界如玻璃般碎裂。
他回到了循环舱。
但这一次,舱壁的数字没有跳动。
它卡在了10000。
“系统错误。”
AI的声音第一次带上迟疑,“您的意识无法适配当前循环模板。”
无名笑了。
“那就结束吧。”
————————————————他选择了“退化”。
这是大部分循环派最后的选择——如果寂灭者无法忍受轮回,可以降级为原始人,在地球保留区度过最后一个余生。
舱门打开,他躺入降级舱。
“意识降级程序启动。”
AI宣告,“记忆封锁,神经抑制,基因退化序列激活。”
无名感到一阵冰冷的触感从脊椎蔓延至全身,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被剥离。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沉入黑暗。
————————————————在降级舱被发射向地球的瞬间,一道暗红色的裂隙在虚空中闪现。
一颗晶体——完美是唯一可用的形容词,表面流淌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光泽——从裂隙中坠落,以无法解释的轨迹穿透舱壁,融入无名的胸口。
降级程序***扰。
封锁的记忆未被完全抹除。
神经抑制被某种更高阶的能量抵消。
————————————————无名再次醒来时,躺在简陋的床上。
西周是一间普通的木制房间,看起来是一个农家的模样。
远处,一座简陋的村庄在雨中朦胧可见。
他的脑中却有太多的疑惑,时不时闪过冰冷的虚空,一尘不染的走廊,偶尔闪过的亮光。
他有疑惑,想要仔细回忆却又如同幻影一般无法抓住,脑中似乎又有其他的记忆冒出,有关这个小村庄,有关自己的生活在一点点形成。
是的,好像这些记忆是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奇怪!”
他抬起手,发现掌纹中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