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人从京市开着小轿车找到我时，我正穿着打了补丁的旧棉袄，在零下二十度的西北牧场，

把冻成冰坨的牛粪铲进粪车。他们捂着鼻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仿佛我身上的味儿能要了他们的命。“陈穗，跟我们回家吧，你才是温家真正的千金。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接我回去，只是为了让我代替那个被他们宠上天的假千金，

嫁给一个在战场上摔断了腿的残废军官。可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位残废军官，

会在所有人都逼我把丈夫还给假千金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扔掉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把我护在身后。“我的妻子，谁敢动？”01“陈穗小姐，只要你跟我们回去，

你养父下半辈子的救命钱，我们温家全包了。”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与我们这片黄沙漫天的牧场格格不入。他叫温建国，

自称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停下铲牛粪的动作，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刀子在割。

我看着他身后那个缩在车里，连窗户都不肯摇下来的贵妇人，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刘淑芬。

他们找到我时，我刚把养父送到县医院，医生说，再不动手术，人就没了。手术费，

是个我一辈子也挣不出来的天文数字。我没有选择。“好。”我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从西北到京市，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踏进温家那栋漂亮的两层小洋楼时，

我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土耗子。一个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女孩从楼上冲下来，

她长得真好看，皮肤白的像牛奶，眼睛又大又亮。她就是温瑶，

那个占了我十七年人生的假千金。她看我的眼神，和温建国他们一样，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爸，妈，你们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她身上的味道快把我熏死了！

”刘淑芬连忙搂住她，柔声细语地哄着：“瑶瑶乖，让她去洗洗就好了。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事了？”温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她上下打量我，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就她？傅家能同意？”我这才知道，这趟京市之行，

不是认亲，是交易。温家和京市的顶级豪门傅家有婚约。联姻对象是傅家唯一的孙子，

傅宴京。可惜，这位天之骄子在一年前的任务中受了重伤，一条腿废了，

成了个离不开拐杖的瘸子。温瑶哭着闹着不肯嫁，说她才不要守一辈子活寡。

温家舍不得逼温瑶，又不敢得罪傅家，于是，我想到了远在西北的我。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他们把我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换上温瑶不要的旧裙子，第二天就带我去了傅家。

傅宴京坐在轮椅上，由警卫员推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常服，

肩章上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着光。人很清瘦，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

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没看温家父母，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那双因为常年干活而粗糙得不像女孩的手，正局促地交握着。“叫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陈穗。”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挺好。”温建国和刘淑芬喜出望外，

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成了。可我却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和我一样的东西——荒芜。

我们是同一种人，都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动弹不得。02事情定下来后，

温家对我的态度好了一点。至少，我能吃饱饭了。刘淑芬拿着几件衣服丢给我，

语气带着施舍：“这些都是瑶瑶穿剩下的，你先将就着。等嫁去了傅家，

可别给我们温家丢人。”我点点头，默默接过。温瑶却不依不饶，她抱着手臂，

像只高傲的孔雀：“妈，我的旧衣服给她穿都是抬举她了，你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傅宴京到底看上她什么了？眼瞎了吗？”我没说话，只是低头整理着手里的衣服。我知道，

任何反驳都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

没有资格拥有情绪。晚上，我一个人待在那个小小的储物间里，这里就是我的卧室。

门外传来温瑶和她朋友打电话的声音，充满了炫耀和轻蔑。“……对啊，就是乡下来的那个，

土得掉渣！不过她还挺有用的，帮我把傅家那个瘸子给接盘了……什么？傅宴京？

他再厉害现在不也是个残废……我才不要，我以后要嫁的是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第二天，傅宴京派人送来了聘礼。整整四大件，

摆满了温家的客厅。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在八十年代初，

这几乎是顶级的配置了。温家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温瑶更是扑过去，

拿起那块精致的上海牌女士手表，戴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爱不释手。“真漂亮！

这肯定是送给我的！”送聘礼来的警卫员小李是个耿直的小伙子，他皱着眉，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清单，指着上面的名字说：“温瑶同志，你可能搞错了。这些东西，

是我们傅队长给陈穗同志的聘礼，清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温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猛地把手表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谁稀罕！一个瘸子的东西，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她哭着跑上了楼。刘淑芬的脸色很难看，她一边跟小李道歉，

一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我弯腰，

默默地捡起那块摔坏了的手表。镜面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小李有些同情地看着我：“陈穗同志，队长说，让你有空去大院一趟，他有话跟你说。

”我捏着坏掉的手表，点了点头。或许，我该去跟他说清楚。这场婚姻，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他要娶的人，是温文尔雅的温家大小姐，

不是我这个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野丫头。03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部队大院。

门口的哨兵检查了我的证件，一个电话打进去，很快，小李就跑出来接我。

傅宴京的家很简单，除了书，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他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听到动静，

抬起头。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柔和了些。

“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拘谨地坐下，把那个摔坏的手表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对不起，这个……弄坏了。”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手表。“这个给你。”我愣住了。“为什么？

”我忍不住问，“你明知道他们是在骗你，为什么还要……”“为什么还要娶你？

”他接过了我的话，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因为你的眼神。”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天在温家，他们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只有你，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慢慢地说，

“陈穗，你不想嫁给我，对吗？”我被他说中了心事，狼狈地低下头。是啊，我不想嫁。

我不想我的人生，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可我有什么办法？养父的命握在温家手里。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家拿你养父威胁你，对不对？”他一针见血。

我震惊地抬起头，他怎么会知道？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淡淡地说：“想查一件事，不难。

”我沉默了。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伪装和挣扎都无所遁形。

“和我结婚，我来解决你养父的医疗费。”他抛出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名义上，做我的妻子。等时机成熟，我们可以离婚，

我还你自由。”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这是一个交易。

比温家那个更公平的交易。“为什么是我？”我还是问出了口。他转动着轮椅，来到窗边，

看着外面训练场上奔跑的士兵，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寥杂。“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

一个不会因为我的腿而哭哭啼啼，也不会觊觎傅家权势的妻子。

一个……只想过自己日子的妻子。”他顿了顿，回头看我，“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明白了。他也需要一个工具人，来抵挡那些同情、觊觎和算计。我们，是在各取所需。

“好。”我答应了。从傅家出来，我感觉脚下的路都变得不真实。我的人生，

就这样被决定了。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回到温家，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等着我了。

04我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去，狠狠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温瑶双眼通红地指着我，声音尖利得刺耳：“陈穗！你这个狐狸精！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傅宴京？！”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

刘淑芬就冲上来，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我的脸***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让你去找宴京的？我们瑶瑶哪里比不上你？

他凭什么看不上瑶瑶，偏偏要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刘淑芬气得浑身发抖。我捂着脸，

看着眼前这对状若疯狂的母女，只觉得荒谬。当初哭着喊着不肯嫁的是你们，

现在抢着要嫁的也是你们。到底是谁不要脸？“我没有。”我冷冷地开口，

“是傅宴京派人叫我去的。”“你还敢顶嘴！”温建国也沉下脸，一拍桌子，

“傅队长怎么会看上你？肯定是你背着我们搞了什么小动作！陈穗，我告诉你，

温家养你不是让你来抢瑶瑶的东西的！这门婚事，本来就是瑶瑶的！”我气得发笑。

“本来是她的？那你们把我从西北叫回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我替她嫁过去吗？”“你！

”温建国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温瑶见状，立刻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扑进刘淑芬怀里。

“妈，我不管！傅宴京是我的！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他了！你们把陈穗送走，我去嫁！

我去！”我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她。喜欢？她喜欢的不是傅宴京，是傅家送来的那些聘礼，

是傅家背后代表的权力和地位。刘淑芬心疼地抱着温瑶，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责备。

“穗穗，你看，瑶瑶这么喜欢宴京。你才回来几天，跟宴京也没什么感情，

要不……这门婚事，还是还给瑶瑶吧？”她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你放心，

你养父的病，我们还是会管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名声最重要，

总不能背着个抢妹妹未婚夫的名声过一辈子吧？”我看着他们一家人，一个唱红脸，

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我，让我代替温瑶的。

他们也忘了，是温瑶自己，亲口说“一个瘸子的东西，给我我都不要”。现在，

傅宴京只是送了些聘礼，表现出对这门婚事的重视，他们就立刻变了卦。原来在他们心里，

我陈穗，就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又可以随时捡回来的垃圾。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

05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温家三人都愣住了，他们大概没想到，

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然敢说一个“不”字。温瑶最先反应过来，她从刘淑芬怀里挣脱，

指着我的鼻子骂：“陈穗你还要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

现在连我的未婚夫都要抢！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的未婚夫？”我冷笑一声，

直视着她的眼睛，“当初是谁说，死也不嫁给一个瘸子？现在看傅家出手大方，又后悔了？

温瑶，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你胡说！”温瑶被我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清楚。”我的目光扫过温建国和刘淑芬，“你们把我接回来，

不就是看中了我听话，好拿捏吗？现在发现我这颗棋子不听话了，就想一脚踢开？”“放肆！

”温建国气得脸色铁青，他指着我，“陈穗，你别忘了，你养父还在医院躺着！

你要是还想让他活命，就乖乖听话，把婚事还给瑶瑶！”又是这一招。

他们永远只会用我最在乎的人来威胁我。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血缘，

有时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讽刺的东西。刘淑芬见我沉默，以为我怕了，走过来拉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