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早上那惊魂的一幕，以及姑姑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走东边那条街。”
巧合？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巧合，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反驳。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么从小到大那么多“巧合”呢？
小时候他爬树掏鸟窝，结果树枝断了，眼看就要摔下来，却刚好被一根藤蔓缠住脚踝，吊在了半空中。
姑姑“路过”，把他救了下来，还说他“运气好”。
初中时和同学去河边玩，不小心滑进水里，他根本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感觉快要死了，结果脚下突然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能让他站稳，水只到他胸口。
姑姑“碰巧”来找他，把他领回了家，评价还是“运气好”。
类似的事情，仔细一想，竟然有很多。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自己确实运气不错。
可现在，这些“运气好”的经历，全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安歌，安歌？”
旁边的胖子室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啊？
怎么了？”
夏安歌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魂都飞了。
下课了，走，吃饭去。”
胖子叫王浩，是夏安歌的死党。
“哦，好。”
夏安歌收拾着书本，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你今天咋回事啊？
从早上来就蔫蔫的，出什么事了？”
王浩边走边问。
“没……没什么。”
夏安歌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告诉他，我怀疑我姑姑是神仙？
王浩不把他当神经病才怪。
“切，不说拉倒。”
王浩也没追问，勾着他的脖子，“走，今天哥们儿请客，吃烤肉去，给你压压惊。”
“你怎么知道我受惊了？”
夏安歌愣了一下。
“废话，你那脸色，跟丢了魂似的，不是受惊了是什么？”
王浩大大咧咧地说。
夏安歌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一顿烤肉吃下来，夏安歌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世界是科学的，唯物的，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
下午没课，他按照原计划，提前回了家。
姑姑夏清越正在客厅里看书，一本很古老的线装书，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
“回来了？”
她抬起头，目光柔和。
“嗯。”
夏安歌换了鞋，走到她身边，“姑姑，你在看什么书？”
“一本游记。”
夏清越随手合上书，放在一边。
夏安歌瞥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云，又像是山。
他压下心里的疑惑，决定用一种更现代的方式来求证。
“姑姑，我们去超市吧。”
“好。”
两人一起出了门。
路上，夏安歌状似无意地问道：“姑姑，你身份证带了吗？
今天超市好像有活动，要实名登记抽奖。”
“我没有身份证。”
夏清越的回答轻描淡写。
夏安歌的心咯噔一下。
“没有？
怎么会？
现在干什么不要身份证啊。”
他故作惊讶地问。
“我不需要。”
“那……那你的户口呢？”
“也没有。”
夏安歌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姑姑的侧脸，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找不到一丝瑕疵。
一个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的人，是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的？
她怎么坐火车？
怎么住酒店？
怎么办理银行卡？
夏安歌忽然想起，姑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也从来没有用过银行卡。
家里的开销，她总是能拿出恰到好处的现金，不多也不少。
这些他以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姑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清越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夏安歌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你姑姑。”
她回答。
这个答案，跟没说一样。
夏安歌感到一阵无力。
在姑姑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小心思，都瞒不过她那双眼睛。
“走吧，再晚菜就不新鲜了。”
夏清越没有再给他追问的机会，转身继续朝前走。
夏安歌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了电脑。
他不死心。
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在这个信息时代，简首是天方夜谭。
他就不信，网上会一点痕셔都没有。
他开始搜索。
输入姑姑的名字“夏清越”。
搜索结果为零。
他换了各种关键词组合，“夏清越”、“夏安歌 姑姑”、“夏清越 照片”，甚至用了以图搜图的功能，把自己手机里***的姑姑的照片传了上去。
结果依然是，查无此人。
整个互联网，仿佛都没有“夏清越”这个人的存在痕迹。
她就像一个幽灵，一个生活在现实世界，却在信息世界里完全隐形的人。
这怎么可能？！
夏安歌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件事，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夏安歌走到窗边，看到小区里围了一群人，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
“是那个张强，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腿摔断了！”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谁知道呢，听说他当时正骂骂咧咧的，好像在骂一个学生，结果脚下一滑就……”张强？
夏安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强是他们学校的一个混混，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前两天，张强因为一点小事，故意找茬，把夏安歌堵在墙角推搡了几下，还放话说要让他好看。
夏安歌当时没理他，没想到他今天就……出事了？
而且还是在骂自己的时候出的事？
又一个“巧合”？
夏安歌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如果说早上的车祸，还可以勉强用巧合来解释。
那张强这件事呢？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海里滋长。
是姑姑。
一定是姑姑做的。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有这种强烈的首觉。
姑姑知道了张强欺负他，所以……就让他摔断了腿？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恐惧。
不是对姑姑的恐惧，而是对这种未知力量的恐惧。
他走出房间，看到姑姑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
“安歌，来吃水果。”
她看到他，微笑着说。
夏安歌看着她，她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柔，眼神和往常一样平静。
仿佛楼下那个摔断腿的张强，跟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块苹果，却没有吃。
“姑姑。”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首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学校有个叫张强的人，今天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是吗？”
夏清越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那他走路要小心一点了。”
“他前两天，欺负过我。”
夏安歌一字一句地说。
夏清越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她抬眼看向夏安歌，目光依然平静，但夏安歌却从那平静之下，感觉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歌，”她缓缓开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夏安歌的心上。
这不是疑问句，也不是祈使句。
这是一个陈述句。
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地间最根本的法则。
夏安歌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姑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一个模糊却又无比肯定的答案。
他的姑姑，真的……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