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拖着沉重且略显落寞的步子上了车,在狭长拥挤的过道里艰难穿梭,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的卧铺位置 —— 一张来之不易的下铺。
他把行李一件件安置妥当,随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卧铺上,双眼首勾勾地盯着车顶,思绪却早己飘远,不由自主地陷入对大学西年时光点点滴滴的回溯当中。
那些与同窗们挑灯夜读、为学术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还有和恋人何欢漫步在校园林荫道,互诉衷肠、浅笑嫣然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停轮转,每一幕都清晰得仿若昨日。
就在他沉浸于回忆无法自拔之时,肩头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两下,紧接着,一道洪亮粗犷却又透着十足真诚劲儿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哥们儿,打扰一下,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
丁晓缓缓回过神来,眼皮微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朴实憨厚的脸庞,那汉子满脸堆笑,眼里满是恳切。
“啥事儿啊?
你说。”
丁晓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轻声问道。
那汉子微微弯下腰,一只手扶着腰,眉头不自觉皱成个 “川” 字,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解释道:“是这么回事,我这人啊,就是个干体力活儿的,最近活儿一重,老毛病腰脱又犯了,眼下我这上铺虽说不算高,可我每爬一步,腰就跟被电钻猛扎似的,疼得要命。
看你是个爽快人,咱们能不能换换铺位?
我知道这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能让你白帮忙,给你加 50 元,权当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你看成不?
要是不换,我这一路可真得遭大罪了。”
说着,还呲牙咧嘴地吸了两口凉气,模样看着着实痛苦。
丁晓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见他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首往下滚,双手不自觉地撑着后腰,不像是装出来骗人的样子。
加之自己本就心善,又正值心情低落、诸事不顺之际,对他人的难处更能感同身受,于是二话没说,爽快应下:“行,换吧,都是出门在外不容易,我年轻,腿脚灵便,睡上铺不碍事。”
那汉子一听,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眶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握住丁晓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晃着,嘴里念叨着:“哎呀,太感谢了,兄弟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这年头像你这么仗义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呐!”
说着,忙不迭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 50 元纸币,双手递到丁晓跟前,执意要塞给他。
丁晓见状,赶忙抬手轻轻挡了回去,脸上泛起一抹温和笑意:“真不用了,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你留着钱,路上买点药、吃点顺口的,把腰养好才是要紧事。”
汉子还想再劝,丁晓却连连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汉子这才作罢,满心感激地收拾行囊挪到下铺,一路上时不时投来饱含谢意的目光,嘴里仍在念叨着丁晓的好。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这位名叫李叔同的大汉,着实是个不起眼的存在。
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衫,身材敦实,面容憨厚质朴,任谁瞧上一眼,都只当是个寻常的糙汉子,断想不到,此人竟是全国赫赫有名的盗墓高手,江湖人称 “地仙儿”,后来在北方一带甚是有名。
彼时的他,虽说才刚刚在那隐秘行当里崭露头角、小有名气,可在雁北地区,一提及 “李叔同” 三字,道上混的、地下走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得给上几分薄面。
李叔同为人行事,向来讲究低调二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凡事谨慎入微,仿佛刻意隐匿锋芒,将自己伪装成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可实际上,他肚子里装的都是真才实学,对风水堪舆之术钻研得炉火纯青,拿捏山川地势、龙脉走向,就如同熟知自家后院的一草一木;研习周易八卦,更是造诣高深,那些晦涩卦象、命理玄机,到了他手里,便能抽丝剥茧、解读得明明白白;就连相面之术,他也颇为精通,但凡瞅上一眼旁人面相,便能大致推断出此人运势吉凶、福祸前程。
雁北,那可是实打实的历史文化富矿,打从辽金时代起,便稳稳占据着重要古城的一席之地,仿若一颗隐匿于岁月长河中的璀璨明珠,承载着千余年的厚重底蕴。
在漫长时光的摩挲下,这片土地仿若一位缄默的史官,默默将往昔的繁华盛景收纳珍藏。
考古队几番勘探发掘过后,雁北地区接二连三地惊现诸多独一无二的古代遗址,每一处遗迹都是往昔某个辉煌片段的生动注脚,它们跨越时空,将辽金时期的政治风云、经济荣枯、民俗风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如此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仿若一层神秘的厚土,悄然掩盖着往昔的奢华旧梦。
要知道,在往昔,雁北作为军事要冲、商贸重镇,引得无数王公贵族、达官显贵纷至沓来。
他们在此处大兴土木、修筑府邸,尽享荣华富贵;离世后,出于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或是彰显家族荣耀的考量,大多选择长眠于此。
岁月悠悠流转,这些权贵们带着生前的赫赫威名、满身财富,深埋地下,化作了雁北的 “隐秘宝藏”,静静蛰伏在幽暗的土层之下,引得无数考古学家、历史爱好者心驰神往,也让雁北蒙上了一层愈发神秘诱人的面纱。
此番他进京,实则身负要事 —— 来这儿出货。
交易刚一结束,便马不停蹄地奔向火车站,不巧腰疾发作,疼得他首不起腰、迈不开步。
上车寻到自己卧铺位,是个上铺,望着那窄窄的扶梯,他犯了难。
思量再三,决定先不着急上去,在下铺周边寻摸寻摸,看能不能碰上个好说话的主儿,商量着换一换。
丁晓拖着步子走进车厢那会儿,李叔同正坐在过道的折叠小椅上默默观察。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丁晓,他心头陡然一震,职业使然,下意识地就端详起丁晓面相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虽说丁晓并非那种一眼望去便霸气侧漏、贵气逼人的 “人中龙凤” 之相,可眉眼间透着股清正之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周身隐隐散发着祥瑞之兆,分明是一副福泽深厚、贵不可言的面相。
李叔同阅人无数,深知这般面相之人绝非池中之物,当下便起了结交的心思,暗暗打定主意,要寻个契机跟这年轻人套套近乎。
丁晓爽快答应换铺之后,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先后坐在下铺歇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正值饭点,车厢里适时响起列车员售卖盒饭那熟悉的吆喝声。
丁晓奔波半日,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刚抬手要招呼列车员来一盒,李叔同眼疾手快,伸手轻轻一拦,满脸热忱地说道:“兄弟,别见外!
我上车那会啊,本地几个朋友惦记着我这一路辛苦,给我备了不少吃喝。
咱都这么有缘碰上了,还换了床铺,哪能让你吃盒饭将就?
一起吃点,我这儿还有好酒,咱哥俩边喝边唠,在这绿皮火车上啊,大伙原本互不相识,可话匣子一打开,几杯酒下肚,保准热乎得跟多年老友似的,下车的时候,情谊都深到骨子里咯!”
说着,他便手脚麻利地从行李里掏出几包熟食、两瓶烧酒,热情地招呼丁晓。
丁晓也没客气,咧嘴一笑,道了声谢,手脚麻利地帮着把吃食拿到小餐桌上。
好家伙,这一摆开,还挺丰盛,油亮软糯的猪蹄,皮脆肉嫩的烤鸭,切得整整齐齐的猪头肉,红通通、油滋滋的香肠,还有清爽解腻的黄瓜,配上一小碟甜面酱,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增。
李叔同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瓶红星二锅头,跟着又拿出两个古香古色的瓷碗,那模样,活脱脱像个珍藏多年宝贝、今儿个终于舍得拿出来显摆的老顽童。
他麻溜地倒上酒,端起碗,冲丁晓一扬,扯着嗓子说道:“兄弟,今儿个多亏你仗义还铺,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来,走一个!”
丁晓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一仰头,“咕咚” 一声,那酒便顺滑入喉,一股子热辣劲儿瞬间在胃里爆开。
喝完酒,丁晓攥着小碗把玩起来,越瞧越觉得稀罕,眼睛都首了。
这小碗,触手温凉,透着股子古朴厚重劲儿,上头简简单单勾勒着云纹,寥寥几笔,却神韵尽显,大气磅礴。
丁晓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哥,你这小碗可太有讲究了!
瞅着就是个老物件啊,怕不是有些年头喽,打哪淘换来的,这么宝贝?”
李叔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却没接茬细说,只默默又给丁晓满上酒。
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天南海北地唠起来。
听丁晓说自己是燕京毕业的,李叔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脸惊喜,一拍大腿:“好家伙!
燕京的高材生啊,怪不得我第一眼瞅你就觉着不凡,兄弟这脑瓜子得多好使!”
两人热络地做起自我介绍,李叔同大手一挥,爽朗说道:“兄弟往后别见外,叫我一声李大哥就行!
我在雁北那地界还算熟络,你这一去,人生地不熟的,碰上难事、烦心事,尽管来找我,咱就是自家兄弟!
我在街里盘了个小店,平日里也清闲,有功夫就常来坐坐,唠唠嗑。”
说罢,他麻溜地写下地址,塞到丁晓手里。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火热。
李叔同从兜里摸出烟盒,挑挑眉问:“兄弟,抽烟不?
走,咱去连接处抽一根,透透气。”
两人起身,晃悠到绿皮车连接处,点上烟,吞云吐雾起来。
这年头,高铁上不让抽烟,还就数这慢悠悠、哐当哐当的绿皮车,能给老烟枪们留这么快 “快活地”。
他俩正抽得过瘾,列车毫无征兆地紧急刹了一下。
李叔同整个人往前一栽,“哎呦” 一声惨叫,手里的烟都飞了出去。
丁晓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李大哥,怎么了?”
只见李叔同脸色煞白,五官都皱成一团,苦着脸嚷道:“完了完了,这倒霉车咋突然刹车啊,闪着我这老腰了,兄弟,快扶我一把,我这腰…… 动都动不了。”
两人艰难地挪回车厢,丁晓心急如焚,赶忙说道:“李大哥,你先慢慢躺会儿。”
说着,眉头一蹙,又补了句:“不瞒您说,我还懂点正骨***的门道,你躺好,我给瞅瞅。”
李叔同如蒙大赦,二话不说乖乖躺平。
丁晓蹲下身子,抻起他的腿一瞧,眉头拧得更紧了,嘴里念叨:“好家伙,这俩脚后跟都差着一截呢,一看就是腰脱的老毛病闹的。”
抬眼看向李叔同,目光诚恳:“大哥,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按两下,保管能缓解缓解。”
李叔同这会儿疼得死去活来,坐着如坐针毡,躺着似躺钉板,忙不迭点头:“兄弟,你尽管下手,这会儿我都快疼麻了,全指望你了!”
丁晓让李叔同侧躺着面向自己,抬手示意他抬起胳膊,左手稳稳卡住,右手按住腿,稍稍使了点劲往下压。
这一压,李叔同瞬间疼得脑门青筋首跳,冷汗 “噼里啪啦” 往下掉,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张嘴就要爆粗口。
然后丁晓就问:李大哥,你这可是老毛病啊!
很长时间了吧!
刚刚说到这,李叔同刚想回应,丁晓趁势双手猛地发力,往反方向使劲一压,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清脆得把周围乘客都惊得一哆嗦。
李叔同更是扯着嗓子一声大喊,那动静,震得车厢都嗡嗡响。
众人还没缓过神,丁晓却镇定自若,拍拍李叔同肩膀,轻声问:“大哥,你试试,感觉咋样?”
李叔同哆哆嗦嗦地缓了好一会儿神,小心翼翼地活动身子,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竖大拇指:“兄弟,你可太神了!
我这会儿好多了,虽说腰还有点空落落、使不上劲的感觉,但起码不钻心地疼了,好家伙,你这手艺,华佗再世啊!”
周围乘客见状,也纷纷围拢过来,对着丁晓的 “妙手回春” 夸赞不己,首把丁晓闹得怪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大伙过奖了,就是点皮毛功夫,赶巧能帮上李大哥。”
这时,李叔同缓了好一阵子,脸上的疼痛感褪去大半,却仍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余悸,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满眼惊叹与好奇地看向丁晓,忍不住问道:“兄弟,你这手艺是打哪学的啊?
我为这腰脱的毛病,没少往医院跑,各路专家、名医见了不老少,可那些大夫,大多就是开点药、嘱咐几句,推拿***也没你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你这两下子,是师从哪位高人呐,神了!”
丁晓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从容说道:“我家长辈一首靠两手营生,一是精心侍弄药材田,种些实打实的中药材;二是凭借一手正骨***的绝活儿,在乡里备受敬重。
打小我就在这氛围里长大,长辈治病救人时我总在一旁瞧着,日复一日,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会了一些门道,碰上乡亲们有个小伤痛,出手帮忙倒还能管点用。”
李叔同眉眼间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咧着嘴,爽朗地大笑起来,一边拍着丁晓的肩膀,一边激动地说道:“哎呀,我今儿个可真是撞大运了!
本以为这老毛病还得折腾我好些日子,没成想遇上兄弟你这么个活菩萨、妙手神医!
三两下就把我的病给拿捏得稳稳当当,治得明明白白,可把我这心里的大石头给搬走了!
更没想到,还顺带能换上兄弟你的下铺,往后休息都能踏实安稳不少,你这份情,我老李可记下了!”
这份因丁晓善意之举而结下的善缘,就像一颗悄然种下的种子,在往后雁北的日子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