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第一章:替身申城,冬夜,督军府邸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之声却压不住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味。我,林墨染,申城最红的坤伶,
此刻却穿着不属于我的华丽旗袍,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坐在喧闹宴会最角落的阴影里。
冰冷的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泛白。目光所及,
是主位上那个穿着笔挺戎装、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沪上督军,沈怀山。我的……丈夫。
一场强娶,让我从戏台上的名角,变成了深宅大院里的囚鸟。只因我这张脸,
像极了他那位在战乱中“香消玉殒”的白月光,柳飘絮。“墨染,过来。
”沈怀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周围的喧闹低了几分。我深吸一口气,
挂上练习过无数次、温顺而麻木的笑容,袅袅娜娜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身上浓烈的雪茄味和酒气混合着,令人作呕。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带着枪茧,
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脸。他的目光痴迷又冰冷,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赝品。“像,
真像……”他喃喃低语,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力道大得生疼,“特别是这双眼睛,
含着泪的时候,最像她受委屈的样子。”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
只是温顺地垂着眼睫:“督军谬赞了。”“谬赞?”他嗤笑一声,猛地凑近,
灼热的酒气喷在我耳畔,声音却淬着寒冰,“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
你永远比不上飘絮一根头发丝儿!昨晚的《贵妃醉酒》,身段差了三分,眼神里的愁绪,
也不及她万分之一!给本督重新练!”周围的宾客们或低头,或窃笑,或投来同情的目光,
却没有一人敢出声。谁不知道,沈督军对这位替身姨太太,心情好时是掌心宠,
心情不好时便是出气筒。“是,督军。”我低声应道,喉咙发紧。就在这时,副官匆匆走来,
在沈怀山耳边低语几句。沈怀山脸色微变,随即起身,看也没看我一眼,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宴会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我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又要去处理“军务”了,每次都是这样,
柳飘絮的名字,就像一道咒语,能瞬间抽走他所有的注意力,留下我在原地,
承受着四面八方或怜悯或嘲讽的视线。我借口透气,逃也似的离开宴会厅,
走到后院冰冷的回廊下。寒风刺骨,我却觉得比那虚伪的暖阁更让人清醒。“师姐。
”一个低沉关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阿弃站在廊柱的阴影里。
他穿着戏班里统一的半旧棉袍,身姿挺拔,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是我们戏班的武生,比我小两岁,从小一起在班主手下学艺,像我的影子,
总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阿弃?你怎么进来的?”我惊讶道,督军府守卫森严。
他递过来一个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班主让我给你送点桂花糕,说你爱吃。
我……翻墙进来的。”他语气平静,仿佛翻越督军府的高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看着他那张尚带稚气却已初现棱角的脸,和他掌心那包小小的糕点,我鼻尖一酸,
差点落下泪来。在这冰冷的牢笼里,也只有这点来自戏班的微薄暖意,
能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谢谢。”我接过糕点,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像触电般缩回。
阿弃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师姐,你……还好吗?我听说……”他欲言又止,
显然也听说了沈怀山如何待我。“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下意识拉了拉高领旗袍的领子,
遮住昨夜被沈怀山盛怒之下掐出的青紫指痕,“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被发现了要受罚的。”阿弃盯着我刻意遮掩的动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眼底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厉色。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师姐,保重。
有事……就让小豆子戏班里的一个小厮给我递信儿。”说完,他身形一闪,
便敏捷地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我握着那包温热的桂花糕,靠在冰冷的廊柱上,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这身华丽的戏装,何时才能脱掉?
第二章:裂痕日子在屈辱和战战兢兢中流逝。沈怀山的心情如同申城阴晴不定的天气,
时而会因为我在某处神态像极了柳飘絮而赏下珠宝绫罗,
时而又会因为我一丁点的不像而暴怒施虐。我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戏班偶尔会被召入督军府唱堂会,那是我唯一能短暂喘息、见到故人的时刻。每次,
我都能在后台角落看到阿弃沉默的身影。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毕恭毕敬或刻意疏远,
眼神依旧清澈关切,会在我上台前,默默递上一杯润喉的热茶,会在我下台后,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懂的眼神询问我的安危。一次堂会,我唱《霸王别姬》。唱到虞姬自刎时,
悲从中来,想到自身境遇,眼泪竟真的涌了上来,唱腔哀婉欲绝。满堂喝彩。
沈怀山也难得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赏下大洋。下台后,我在后台卸妆,阿弃趁无人时,
低声道:“师姐,你刚才……唱得太真了。”他的语气里没有赞赏,只有浓浓的忧虑。
我对着模糊的铜镜,看着镜中那张与柳飘絮相似的脸,苦笑:“假作真时真亦假。这身行头,
这唱念做打,哪一样不是戏?”阿弃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师姐,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猛地一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他拉下我的手,
眼神坚定得可怕:“我能帮你。我知道有条路……”“够了!”我打断他,心脏狂跳,
“阿弃,你还小,不懂这世道的凶险。沈怀山是什么人?我们逃不掉的!只会连累整个戏班!
以后这种话,再也不准提!”我看着他又惊又怒,最终化为无奈的沉默,心里像刀割一样痛。
我何尝不想离开这炼狱?可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戏班是我的根,
阿弃……他还应该有光明的前程。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我的想象。
我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平衡,很快就被彻底打破。第三章:归来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
沈怀山突然提前回府,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狂喜。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来“检阅”我这个替身,而是直接召集了所有副官和管家。很快,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像野火般烧遍了督军府——柳飘絮小姐,没有死!
她当年只是失忆流落他乡,如今被找到了,正在回申城的路上!整个督军府瞬间沸腾起来,
下人们奔走相告,忙着张灯结彩,准备迎接真正的女主人归来。而我,这个赝品,
瞬间成了最多余、最碍眼的存在。沈怀山看到我时,
眼神里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收拾你的东西,搬到最偏的西厢院去!别在这里碍眼!
飘絮身子弱,受不得***,以后没事不准出现在前院!”我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被匆匆赶到了阴暗潮湿的西厢院。这里与之前居住的奢华院落天差地别,
连下人都不屑过来伺候。几天后,柳飘絮回来了。沈怀山亲自到码头迎接,阵仗之大,
轰动全城。我躲在西厢院的窗后,远远看着那个被沈怀山小心翼翼搀扶下车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洋装,弱不禁风,脸色苍白,果然与我有七八分相似,
但眉宇间多了一份我从未有过的娇柔与楚楚可怜。正主归来,我这个替身的末日,
也该到了吧?我心中一片死寂,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平静。第四章:杀机然而,
我低估了人心的险恶。柳飘絮的归来,并没有给我带来解脱,反而将我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她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柔弱和“受害者”身份。每次见到我,
哪怕只是远远一个照面,她都会立刻脸色煞白,泫然欲泣,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而沈怀山,则会立刻对我怒目而视,仿佛我伤害了他最珍贵的宝贝。一次,
柳飘絮“不小心”摔碎了一个古董花瓶,割伤了手。她泪眼汪汪地对沈怀山说,
是因为看到了我站在窗外,受了惊吓才失手。沈怀山勃然大怒,当晚就将我拖到院子里,
在冰冷的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夜。寒冬腊月,我几乎冻僵。类似的陷害,接踵而至。
我在督军府的处境,比最低等的下人还不如。柳飘絮用她看似无害的方式,
一点点磨掉沈怀山对我最后一丝容忍,也磨掉了我对生存的最后一点渴望。我知道,
她容不下我。不仅仅因为我是沈怀山曾经的替身,更因为我的存在,
本身就提醒着沈怀山和所有人,她并非不可替代。只有我彻底消失,她才能高枕无忧。终于,
那天到了。柳飘絮“旧疾复发”,昏迷不醒。府里的西医中医束手无策。柳飘絮贴身的嬷嬷,
一口咬定是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了小姐,并且“恰好”在我居住的西厢院墙角,
挖出了一个写着柳飘絮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布偶。人赃并获。沈怀山看着那个布偶,
眼睛血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墙上,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毒妇!我就知道你心怀怨恨!
竟敢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害飘絮!她若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我呼吸困难,
视线开始模糊,看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心中竟再无恐惧,只有一片荒凉的讽刺。
替身……终究是随时可以丢弃、甚至可以拿来顶罪的棋子。
“不是我……”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像蚊蚋。“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沈怀山根本不信,或者说,他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柳飘絮“病重”的责任,
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拖出院子,拖向府外。下人们远远看着,
无人敢上前。我知道,他这是要执行家法,或者……直接要我的命。
第五章:黄浦江畔我被沈怀山和他的亲兵拖到了黄浦江边。江风凛冽,
吹得我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江水漆黑,翻滚着吞噬一切的光亮。“林墨染,
”沈怀山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你欠飘絮一条命,今日,便在这黄浦江里还了吧!
下辈子,投个好胎!”他松开手,像丢弃一件垃圾。身后的亲兵持枪逼上前。
我站在江堤边缘,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吞噬了我青春和希望的申城。灯火璀璨,
却无一处是我的容身之所。戏班……不知道班主和师兄弟们会不会为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