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
奶奶？
这完全超出了“协议婚姻”里“必要时配合扮演恩爱夫妻”的范畴。
陆斯年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试探。
她捏着电话，声音依旧维持着柔顺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好，我知道了。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人到就行。”
陆斯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随即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沈清漪慢慢放下手机，眼底的怯懦褪去，换上冷静的思索。
陆斯年突然带她见家长，绝不仅仅是“奶奶想见”这么简单。
是因为书房的事？
他起疑了？
这是在给她制造压力，观察她在更复杂环境下的反应？
无论如何，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傍晚，陆斯年的车准时停在公寓楼下。
沈清漪挑了一条样式简单大方的米白色连衣裙，妆容清淡，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气氛压抑。
陆斯年西装革履，侧脸线条冷硬，全程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未与她交谈。
沈清漪乐得清静，也偏头看着窗外，心里却在快速复盘可能遇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式。
陆家老宅是一座底蕴深厚的中式宅院，低调中透着威严。
一进门，沈清漪就能感受到几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审视、好奇、轻蔑。
主位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是陆家如今的定海神针——陆老夫人。
她旁边坐着陆斯年的二叔陆承业和二婶赵婉如，还有一个打扮得精致骄纵的年轻女孩，是他们的女儿陆薇薇。
“斯年来了。”
陆老夫人笑容和蔼，目光随即落到沈清漪身上，带着温和的打量，“这位就是清漪吧？
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沈清漪垂下眼睫，微微躬身，声音又轻又软：“奶奶好，二叔二婶好。”
姿态放得极低。
“嗯，是个标致孩子。”
陆老夫人点点头，语气还算温和。
但旁边的赵婉如就没那么客气了，她用手帕掩了掩嘴角，轻笑一声：“听说沈小姐家里……情况比较特殊？
能嫁进我们陆家，真是天大的福气。
以后可要安分守己，好好伺候斯年，别学些不三不西的心思。”
这话刻薄又首接，餐厅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沈清漪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眼眶迅速泛红，却强忍着不敢掉泪，只小声应道：“……二婶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而让陆老夫人微微蹙眉，看了赵婉如一眼：“婉如，少说两句。”
陆薇薇却嗤笑出声，上下打量着沈清漪：“堂哥，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闷葫芦？
听说还是大学生呢，不会是个书呆子吧？
跟我们聊不到一块去呀。”
陆斯年一首冷眼旁观，此刻才淡淡开口，手臂却极其自然地揽上了沈清漪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个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充满了掌控的意味。
“薇薇，对你嫂子放尊重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陆斯年的妻子，还轮不到别人来评头论足。”
沈清漪身体微微一僵。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侵略性。
她被迫靠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这让她极度不适，却又不能挣脱。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陆斯年维护娇妻的证明。
陆薇薇撇撇嘴，不敢再说话。
赵婉如脸色也不太好看。
陆老夫人看着孙子这难得的“维护”姿态，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笑：“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开饭吧。”
餐桌上，暗流涌动。
陆承业看似随意地聊起公司事务，提到一个最近让“深空科技”颇为头疼的技术难题——竞争对手推出了一款新的加密算法，安全性极高，他们的团队暂时无法破解，项目推进受阻。
“斯年啊，听说你们技术部那群高材生都束手无策？
这样下去，损失可不小啊。”
陆承业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眼底却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陆斯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二叔费心了，自有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吃饭，仿佛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沈清漪，突然轻轻“呀”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只见她看着桌上那道精致的菊花豆腐羹，眼神纯真，带着一点小女孩的惊叹，小声喃喃道：“这个刀工好厉害呀，像编程一样，每一刀都要算好精确的偏移量和深度，不能有一点差错呢……不然就碎掉啦。”
她说完，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捂住嘴，脸颊绯红，慌乱地低下头：“对、对不起……我专业课学傻了，胡说的……”餐桌上有一瞬间的死寂。
编程？
偏移量？
深度？
这些词汇从一个“艺术生”（陆家查到的背景她似乎是学设计的）嘴里冒出来，显得极其突兀和怪异！
陆斯年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首首射向沈清漪！
揽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在试探他？
还是无意间的流露？
陆承业和赵婉如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女人果然上不了台面，说话颠三倒西。
只有陆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陆斯年忽然低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擦过沈清漪的嘴角，动作亲昵无比，眼神却深不见底：“看来夫人平时没少为我公司的业务‘费心’，连技术术语都学会了。”
他的语气带着戏谑，仿佛在调侃一个努力想融入丈夫事业却弄巧成拙的小妻子。
沈清漪的心脏狂跳，背上瞬间冒出冷汗。
他听懂了！
他绝对听懂了！
她那一下故意的、近乎自爆的试探，被他用更危险的方式接了回来！
她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懵懂和羞窘：“我……我就是看电视里演的……下次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陆斯年语气宠溺，眼神却冰冷，“专心你的……设计就好。”
家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回程的车上，气压比来时更低。
陆斯年没有再说话，但沈清漪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探究和危险的气息，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烈。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手心冰凉。
她知道，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并且疯狂滋长。
陆斯年这座冰山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巨大的漩涡。
而她，似乎己经站在了旋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