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遗孤隆冬,上京城。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将朱门绣户的雕梁画栋、陋巷寒舍的破败萧索,都掩盖在同一种肃杀的洁白之下。戌时刚过,
宵禁的钟声余韵未散,整座城市便迅速沉入一片死寂,
唯有巡夜兵丁沉重的脚步声和更夫拖长的调子,偶尔划破这片寂静。城南,永宁坊。
这里并非显贵居所,多是些低阶官吏、落魄书生,以及一些家道中落的旁支庶族聚居。
坊内一角,有处小小的独院,青砖灰瓦,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清冷。书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炭盆里的火苗微弱,勉强驱散一丝寒意。一个身着半旧青衫的年轻男子临窗而立,
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枝桠,默然不语。他叫楚明渊,年方二十有二。表面上看,
他是已故忠毅伯府远房旁支的子弟,父母早亡,家道中落,
如今靠着家族微薄的接济和偶尔替人抄书写信勉强度日,是这上京城里最不起眼的存在之一。
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但眉眼间总笼罩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之气,尤其那双眼睛,
黑得深不见底,偶尔掠过一丝锐光,却又迅速隐去,复归于平静,仿佛一口古井,难起波澜。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是七年前因“通敌叛国”重罪被满门抄斩、削爵夺勋的征西大将军楚怀远的唯一血脉。
那一夜,楚府血流成河,他被忠仆拼死换出,隐姓埋名,辗转流落至此。楚家世代忠烈,
军功卓著,却落得如此下场,楚明渊深知,那所谓的“铁证如山”,
不过是朝堂之上那几位翻云覆雨之手精心构陷的结果。而首当其冲的,
便是当今权倾朝野、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太师——严崇。严崇,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
老谋深算。执掌枢机十余年,党同伐异,一手遮天。楚家一案,
便是他巩固权势、排除异己的“杰作”之一。在严崇眼中,楚明渊这等蝼蚁,早已不足为虑,
甚至可能早已忘记世上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但楚明渊没有忘。七年来,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蛰伏爪牙。他读书、习武、观察、分析,
将所有的仇恨与痛苦都压在心底,锤炼成冰冷的意志。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
查***相,为楚家满门洗雪沉冤,打败这由奸佞把持的腐朽秩序。“公子,天寒,
早些歇息吧。”老仆福伯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走进来,声音沙哑。福伯是当年楚府的旧人,
也是那场劫难中少数幸存下来的忠仆之一,如今是楚明渊唯一可完全信任的人。
楚明渊转过身,接过姜茶,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冷的指尖稍稍回暖。“福伯,
外面的风声如何?”福伯压低声音:“还是老样子。严党的走狗们依旧嚣张,
听说吏部考功司郎中的空缺,严太师又想安插自己人了。倒是……听说河西那边有些不太平,
几个小部落又在骚扰边境,朝廷正在商议派谁去安抚。”楚明渊眼神微动。
河西……那是父亲当年曾经征战过的地方。任何与边境、军务相关的消息,
都可能牵扯到当年的旧案。“知道了。坊间可有关于……楚家的议论?”福伯摇摇头,
叹了口气:“七年了,除了些老人偶尔私下唏嘘几句,谁还敢提?都怕惹祸上身啊。
”楚明渊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啜饮着姜茶。仇恨的火焰在胸中 silent 燃烧,
但他知道,冲动于事无补。他需要机会,一个能让他这只微末蝼蚁,
撬动严崇那棵参天大树的机会。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几日后的清晨,
雪后初霁。楚明渊如常去坊市购买笔墨,却见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细听之下,
才知昨夜永宁坊内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名叫胡三的泼皮,
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破旧的院子里,喉骨碎裂,死状颇惨。这胡三,楚明渊略有印象。
平日里游手好闲,欺压良善,是坊内有名的无赖。据说早年曾在军中厮混过,
后来不知怎的回了上京,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的死,本不是什么大事,
最多是京兆尹府的捕快们走个过场。然而,楚明渊却从街坊零碎的议论中,
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息。有人说,前几日看见胡三似乎发了一笔小财,
在酒馆里吹嘘要时来运转;也有人说,胡三死前曾和人发生过激烈争吵,
隐约提到了“河西”、“旧账”等字眼。河西……又是河西。楚明渊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底层泼皮,怎么会和遥远的河西扯上关系?还涉及“旧账”?他隐隐觉得,
这或许不是一个简单的治安案件。他不动声色地回到小院,将听闻告知福伯。
福伯亦是神色凝重:“公子,此事蹊跷。这胡三……老奴似乎有点印象,
当年在老爷麾下当过几天差,后来因偷窃被逐出军营。难道……他的死会和当年的事有关?
”楚明渊眼中精光一闪。如果胡三真的与楚家旧部有关,又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突然横死,
还牵扯到河西,那背后恐怕绝不简单。这或许是严党在清理门户,
也或许是……当年冤案的某个知情人被灭口。“福伯,想办法打听一下,
京兆尹府那边对此案是什么态度?是草草结案,还是另有深究?”福伯领命而去。
楚明渊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京城简图,目光落在永宁坊胡三家的位置上。一个大胆的计划,
开始在他心中酝酿。这起看似微不足道的命案,或许就是他等待已久,
能够撬动僵局的那道缝隙。他不能直接介入官府的调查,那无异于引火烧身。
但他可以“帮”官府一把,让某些被忽略的线索,“偶然”地呈现在该看到的人面前。同时,
他也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严党对这类“意外”的反应。
第二章:借刀验尸京兆尹府的捕快果然如预料般,对胡三之死兴趣缺缺。
一个无亲无故的泼皮,死了便死了,初步勘验定为“流匪劫财害命”,便准备草草结案。
楚明渊深知,必须让这件事引起更高层面的注意。他需要一个“局外人”,一个有一定地位,
又相对正直,且可能与严党不那么融洽的人,来揭开盖子。
他想到了一个人——新任京兆尹少尹,林文正。林文正寒门出身,靠科举入仕,
以清廉刚正著称,年初刚调任京兆尹府,据说与严党一派颇多龃龉。若能引起他的注意,
或许能打开局面。如何让林文正注意到此案?直接投诉风险太大。楚明渊决定利用信息差。
他让福伯暗中散播一些流言,内容经过精心设计:暗示胡三并非普通泼皮,
死前曾接触过神秘人物,可能掌握某些涉及朝中大人物的隐秘,
其死因或许并非劫财那么简单。流言刻意模糊,却指向性明确,很快在坊间悄悄流传开来。
同时,楚明渊曾在悄悄潜入义庄勘察过胡三家的尸体,根据多年的习武经验,
推断出胡三喉骨碎裂的手法极其专业,绝非普通流寇所能为,
更像是军中高手或专业杀手所为。他还注意到胡三破旧的家中,
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有被动过的痕迹,虽然已被凶手处理过,但仍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他没有直接去告诉林文正这些,而是选择了一个更迂回的方式。他模仿市井文人的口吻,
写了一封匿名信,信中并未直接指证什么,而是以“好奇士子”的角度,
:胡三喉部的伤痕特征、其死前经济状况的突然变化、以及坊间关于其涉及“旧账”的传闻。
信末,还“不经意”地提到,似乎有陌生面孔在案发前后于永宁坊出没。这封信,
楚明渊精心安排下,落在了林文正一名心腹书吏的手中。书吏觉得蹊跷,便呈报给了林文正。
林文正本就对京兆尹府上下敷衍了事的风气不满,看到匿名信中的疑点,顿时起了疑心。
他立即下令重启调查,并亲自督办。重新验尸的结果,证实了匿名信中的说法,
胡三确系被精通擒拿格斗之术的高手所杀。而在对胡三住所的更彻底搜查中,
林文正的人根据那丝微小的痕迹,果然在墙角暗格里发现了一小块烧焦的纸片边缘,
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印记,似符非符,似字非字。这小小的发现,
让林文正意识到此案背后可能真有隐情。他一方面加紧追查纸片来源和陌生面孔,另一方面,
也开始暗中调查胡三的过往经历。楚明渊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林文正的反应,
正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成功地将一件普通的命案,升级为可能牵扯更深的事件。这把“刀”,
他借得不错。然而,就在林文正的调查刚有眉目时,压力接踵而至。
京兆尹府内部有人开始暗示林文正不要深究,甚至严党外围的官员也旁敲侧击,
表示“区区泼皮之死,何必大动干戈”。楚明渊明白,这是严党察觉到了危险,
开始施加影响。这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测——胡三之死,绝非孤立事件。林文正感到了阻力,
但他性格刚直,越是压制,反而越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将情况秘密上报给了御史台一位与他交好、同样以耿直闻名的御史。消息隐隐传开,
一时间,胡三这条小虾米的死,竟在上京城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些许涟漪。楚明渊知道,
火候差不多了。他不能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林文正乃至更上层的视野中,
但可以趁机“送”一份大礼,既帮助林文正,也将调查方向引向自己希望的地方。
他回忆起福伯提到的,胡三曾被父亲逐出军营,原因是偷窃。偷的是什么?军械?粮饷?
还是……某种更重要的东西?或许,胡三当年偷走的,
就是与那场构陷有关的某些证据或线索?而如今,有人怕他泄露,故而杀之灭口?
楚明渊决定,下一步,要“帮”林文正找到胡三当年被逐的档案,
并暗示胡三可能窃取了某些与河西军务相关的物品。这需要极其谨慎的操作,既要达到目的,
又不能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痕迹。他瞄准了兵部档案司一个不得志的老书吏。此人嗜酒如命,
且对严党把持兵部、排挤贤能颇为不满。楚明渊计划通过一个复杂的局,
让“胡三曾窃取河西密件”这个信息,“偶然”地从这位老书吏口中流传出去,
最终传入林文正的耳朵。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将调查引向楚家旧案核心的关键一步。
楚明渊像一位高明的棋手,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悄然落子。风雪依旧,上京城的权谋之局,
却因一只“蝼蚁”的介入,开始悄然转向。第三章:暗流渐涌楚明渊的计划进行得小心翼翼。
他通过福伯,摸清了兵部档案司那位老书吏王老头的活动规律。王老头每日下值后,
必会去永宁坊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独酌两杯劣质烧刀子,雷打不动。
楚明渊选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扮作落魄书生模样,也去了那家酒馆,
故意坐在王老头邻桌。他先是自斟自饮,面露愁容,继而“不小心”将酒杯碰倒,
酒水溅到了王老头的衣襟上。楚明渊连忙起身,连声道歉,态度诚恳,并主动要求赔偿。
王老头本是孤僻性子,但见对方是个斯文落魄的读书人,态度又好,便也没多计较,
反而摆摆手说“无妨”。借此机会,楚明渊顺势邀请王老头共饮一壶好酒赔罪。几杯酒下肚,
加上楚明渊刻意引导话题,谈及朝政***、贤能受压,很快便勾起了王老头的满腹牢骚。
王老头在兵部档案司蹉跎半生,满腹学问却因不肯依附严党而备受排挤,心中积郁已久。
楚明渊见火候已到,便似无意间提起近日永宁坊的命案,感叹世风日下,
又说听闻那死者胡三似乎并非寻常泼皮,早年还在河西军中待过。王老头酒意上涌,
又是面对一个“同病相怜”的读书人,话匣子便打开了。他嗤笑一声:“河西军?哼,
那胡三就是个败类!当年在楚怀远将军麾下时,就手脚不干净!要不是……唉,
可惜了楚将军一门忠烈……”提到楚家,王老头猛地警醒,收住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闷头喝酒。楚明渊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附和道:“楚将军之事,确实令人扼腕。
听说当年案卷如山,想必证据确凿吧?”王老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山?
怕是堆起来的纸山……”他似乎意识到失言,再也不肯多说,匆匆喝完杯中酒,
便起身告辞了。楚明渊知道,种子已经播下。王老头虽然谨慎,
但那句“堆起来的纸山”和提及胡三被逐与楚家有关,已经足够。
他需要让林文正“偶然”听到类似的信息。几天后,林文正因为胡三案受阻,心中烦闷,
微服在茶楼散心,
恰好自然是楚明渊安排的巧遇听到邻座两个看似小吏模样的人在低声交谈,
其中一人“无意”中说起兵部档案司的王老头近日酒后失言,
提及当年楚家案的一个小卒子胡三,似乎偷过什么东西,并非普通窃案,
还感慨“纸山”如何如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文正立刻警觉起来。
楚家旧案是禁忌,但若胡三之死真与此案残留线索有关,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大的黑幕。
他立即派人秘密接触王老头。王老头起初矢口否认,但在林文正的保证和追问下,
又联想到那晚酒馆遇到的古怪书生,心中忐忑,最终支支吾吾地透露了一点:胡三当年被逐,
确实不是因为普通偷窃,而是疑似盗取了一份与河西布防相关的文书抄本,
但当时楚将军似乎并未深究,只是将人逐出。至于“纸山”,他推说是醉话,记不清了。
这点信息,对林文正来说已是石破天惊!河西布防文书?
楚家案的关键罪名之一就是“泄露军机”!
若胡三当年盗取的文书与后来的构陷有关……林文正不敢再想下去,但他知道,
此案必须查下去,而且必须更加隐秘。严党很快察觉到了林文正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