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安安，牵着朵朵，站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等。
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有点凉，可心里是暖的——丈夫说项目方额外给了笔补偿金，足够还上欠的账单，还能给安安买罐好点的奶粉。
“爸爸！”
朵朵先看见了人，挣脱苏晴的手就冲了过去。
丈夫拄着拐杖，走路还不太利索，却张开胳膊把女儿抱了个满怀，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
苏晴抱着安安走过去，被丈夫轻轻揽住肩膀。
他的手还缠着纱布，却牢牢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怕她跑掉：“辛苦你了。”
“不辛苦。”
苏晴摇摇头，闻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点熟悉的烟味——是他以前熬夜改方案时，偷偷抽的那个牌子。
她突然想起，这个男人以前也是设计系的高材生，为了多赚钱供她读研，才转行去做了更辛苦的工程监理。
回家的路上，丈夫看着苏晴手机里的样品图，突然说：“其实我受伤那天，是想给你买台新缝纫机的。
工地上的老乡说，城南旧货市场有台九成新的工业机。”
苏晴的鼻子一酸，刚要说话，怀里的安安突然拽住丈夫的衬衫，把嘴里的安抚奶嘴塞到他嘴边。
一家三口都笑了，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安安脸上投下毛茸茸的光晕。
“小牵绊”系列的合同签得很顺利。
李总把预付款打过来那天，苏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旧货市场把那台工业缝纫机搬回了家。
机器很重，丈夫帮她抬到阳台时，额头渗了层汗，却笑着说：“这下你不用再背娃踩踏板了。”
可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
工厂批量生产的第一批样品寄来时，苏晴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魔术贴、漏缝的口袋，气得把样品摔在桌上。
“这根本不是我设计的样子！”
她对着电话里的工厂负责人低吼，安安被吓得哭起来，丈夫赶紧把孩子抱走，给她递了杯温水。
负责人在那头支支吾吾：“苏小姐，您要求的包边要三厘米，工人说太费料；还有那个恐龙尾巴，装拉链太麻烦，换成粘扣不行吗？”
“不行。”
苏晴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下来，“我设计的细节，一个都不能改。
如果做不到，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挂了电话，她看着满地的样品，突然觉得无力。
丈夫抱着安安走过来，指着那条恐龙背带裤：“你看，这里的拉链确实容易卡到孩子，要不改成按扣？
既安全又好操作。”
苏晴愣住了。
她盯着拉链头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安安上次抓着发绳啃时，差点被线头缠住手指——她光顾着追求设计感，却忘了最基本的安全。
“你说得对。”
她拿起笔在图纸上修改，“恐龙尾巴用按扣，魔术贴改短一厘米，包边……就用双层布，既省料又结实。”
那天晚上，苏晴熬夜改完了所有图纸。
丈夫抱着熟睡的安安，坐在旁边给她剥橘子，橘瓣的甜味混着缝纫机的机油味，竟有种踏实的安稳。
重新打样的样品寄来时，苏晴在小区里找了十几个宝妈当“测试员”。
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广场上跑，恐龙尾巴的按扣被扯掉了三次，苏晴就改了三次扣型；有个小男孩对亮片过敏，她立刻把所有装饰换成了纯棉刺绣。
“晴晴，你这样太较真了，利润都要被磨没了。”
母婴店老板看着她手里的修改单，忍不住劝道。
苏晴却笑了：“赚钱是其次，我想让孩子们穿得舒服又安全。
你看朵朵，以前总嫌衣服扎人，现在穿这条裙子，蹦跳一整天都不喊痒。”
她指着朵朵，正穿着条浅蓝色连衣裙，裙摆上缝着用棉布做的小云朵，跑动时像真的在飘。
有个宝妈突然说：“苏姐，你这设计这么用心，不如开个线上店吧？
我们帮你宣传。”
线上店的事就这么定了。
苏晴给店铺取名“小牵绊手作”，主打的“亲子共创材料包”一上架就卖断了货。
有个单亲爸爸发来买家秀：他和五岁的儿子一起给T恤缝恐龙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却笑得一脸灿烂。
苏晴看着照片，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她总缠着爸爸给她做风筝，竹骨扎得歪歪扭扭，纸糊的翅膀总掉下来，可每次放飞时，父女俩都笑得比谁都开心。
“妈妈，老师说要交手工作业。”
朵朵放学回来，手里拿着张通知单，“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做的。”
苏晴和丈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做风筝！”
那个周末，一家三口趴在客厅地板上，用竹篾、报纸和苏晴剩下的布头做风筝。
丈夫削竹骨时差点割到手，朵朵涂胶水涂得满手都是，安安在旁边啃着布尾巴玩。
风筝做好时，虽然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热闹的温馨。
去公园放风筝那天，苏晴特意给安安穿上了那条改了三次的恐龙背带裤——是她按安安的尺寸做的，准备当成样品。
风筝刚飞起来，就引来了一群孩子的围观，其中一个指着安安的背带裤喊：“妈妈，我也要那个有尾巴的裤子！”
苏晴的手机响了，是李总：“晴晴，我们接到个大订单，是家连锁早教机构，想定制一批‘亲子共创’套装，还要你去给家长们上手工课。”
挂了电话，风筝线在手里轻轻颤动，像牵着片会飞的阳光。
苏晴看着丈夫抱着安安追风筝的背影，看着朵朵举着她做的向日葵发绳在旁边欢呼，突然觉得，那些凌晨西点的奶渍、磨破的指尖、改了又改的图纸，都变成了此刻最温柔的风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是有线头，虎口的茧子又厚了些，可当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新打印的课程表时，却充满了力量。
课程表的第一行写着：“手工课主题——如何用旧T恤给孩子做条小围裙。”
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极了安安啃奶渍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