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恺蹲在一截锈蚀的消防梯阴影里，指尖的喷漆罐发出细微的嘶鸣。
不是普通的漆，是他调制的，混了点从废弃电池里抠出来的能量胶和……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掌心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灼热又在翻腾，像困着一只想要破笼而出的霓虹野兽。
下方，黑市的污水仍在沟槽里潺潺流淌，两侧是挤挤挨挨的摊位，兜售着各种来路不明的义体、数据芯片和过期军粮。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投射出科技巨头“寰宇”最新款浮空车的影像，冰冷的光滑线条和炫目的蓝光，俯视着这片肮脏混乱，仿佛在巡视垃圾堆。
那光刺得阿恺眼睛疼。
心里的火苗蹭地一下蹿高。
他需要一个出口。
瞄准下方那块巨大、空白、唯独沾满了污垢的合金挡板——某个废弃仓库的墙——他猛地按下喷头。
“嘶——！”
不是寻常漆料的均匀覆盖，那罐漆喷出的刹那，竟带出一抹流质的、活物般的亮紫色，如同拥有生命，猛地啃噬在金属表面，旋即爆开一团耀眼的荧光。
成了！
他心头一喜，那躁动似乎找到了宣泄口，顺着指尖奔涌而出。
手腕疾抖，线条开始狂野地蔓延，叛逆、愤怒，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一只狰狞又绚丽的荧光巨兽雏形开始在墙上诞生。
“嘿！
那小***！
又他妈是你！”
远处传来保安粗哑的叫骂和杂乱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
阿恺低咒一声，却停不下手。
掌心的灼热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释放而变得更加汹涌，几乎要失控。
他猛地从消防梯跃下，脚底在湿滑的地面蹭出刺耳声响，想也不想地转身，将喷罐对准追来的方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股奔腾的力量全部压榨出去——“别过来！”
他尖叫。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
随即，世界炸了。
不是爆炸，是色彩。
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色彩洪流从他手中的罐子里、从他每一个毛孔里喷发出来，不再是喷漆，而是纯粹的光，咆哮着的、液态的虹。
它呈扇形狂猛地向前喷射，吞没了追来的保安，吞没了惊愕的摊贩，吞没了污秽的地面、锈蚀的管道、堆砌的货箱……一切接触到这虹流的东西，瞬间被覆盖上一层疯狂跳动、闪烁、扭曲的荧光涂鸦！
不是涂抹，是生长！
是感染！
荧光绿的火蛇沿着电缆窜动，亮粉色的几何裂纹瞬间爬满整个金属棚顶，靛蓝色的怪异符号在人群的惊叫声中从他们衣服上、皮肤上浮现、蔓延。
整条黑市街道，在几秒之内，被一种癫狂、艳丽、令人极度不适的活体荧光彻底吞没、转化，变成了一个超现实的光怪陆离的地狱！
阿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掌心的灼热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的虚脱和恐惧。
他…他做了什么？
“嗡——”一种极不协调的低沉嗡鸣突然切入这片混乱的尖叫声和色彩狂响之中。
所有的霓虹，包括阿恺制造出的那些癫狂荧光，都似乎随之黯淡了一瞬。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街口，挡住了唯一通向外界的路。
他穿着一身哑黑色的修身制服，没有任何标识，脸上覆盖着光滑的、毫无表情的白色面甲，只有眼部是两条幽蓝色的发光细缝。
他迈步走来，动作精准得像机器，脚下流淌的荧光色彩像遇到礁石的污水般自然分开，无法沾染他分毫。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阿恺的喉咙。
清除者。
寰宇公司的清道夫。
专门处理他这种“麻烦”的。
阿恺心脏骤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还在不断增生着荧光苔藓的墙上。
清除者在他面前几米处停下，面甲上的蓝光扫过周围地狱般的景象，然后，冰冷地聚焦在阿恺脸上。
“喂，小子。”
电子合成的、毫无起伏的声音穿透色彩的喧嚣，首接钉入阿恺的耳膜。
“乱涂乱画可不好。”
阿恺牙齿打颤，肾上腺素混合着残存的力量在血管里尖叫。
完了，死定了。
但一股混着绝望的戾气冲上来，他猛地抬起还在微微发光的手，色厉内荏地吼回去：“***是谁？！
少管闲事！
这……这是我的风格！
我劝你离我远点！
不然……不然？”
清除者偏了下头，那动作细微却带着非人的精确感。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并非指向阿恺，而是指向旁边一面被染成不断变幻的橙紫漩涡的墙壁。
面甲上蓝光微闪。
“嗡……”那面墙上的狂躁色彩瞬间凝固，然后像被无形橡皮擦抹去一样，无声无息地消退、湮灭，露出底下原本锈迹斑斑的金属，仿佛从未被污染过。
绝对的压制。
绝对的技术碾压。
阿恺脸色惨白，最后的勇气被抽空。
但下一刻，清除者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面甲微微低下，目光（如果那两条蓝光能算是目光的话）似乎落在了刚才被抹除的那片区域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一小片阿恺最初喷下的、那只未完成的荧光巨兽的爪痕。
那色彩，那线条，那其中蕴含的某种原始、混乱却强大的生命力，与其他区域的疯狂似乎有所不同。
清除者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点残留，看了足足有三秒。
面甲上的幽蓝光芒，似乎极细微地、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他转回头，再次面对抖得快要站不住的阿恺。
电子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怪异的温度。
“呵……”一声几乎像是错觉的气音，或许是他的发声系统模拟出的轻笑？
“有点意思……”话音未落，清除者身影一晃，骤然从原地消失！
阿恺只觉眼前一花，冰冷的疾风扑面而来，死亡的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甚至连闭眼都来不及！
预期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停在了他的眼前，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鼻尖。
那手上附着着某种极细微的装置，正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振动，阿恺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未干的荧光颜料正在迅速失去活性、剥落。
他能清晰地看到手套上哑光材质的细微纹理，以及对方绝对控制下的静止。
极近的距离，那光滑的白色面甲反射着周围疯狂跳跃的荧光，诡谲莫名。
面甲后，那两条幽蓝的细缝，似乎正穿透冰冷的材质，首接钉入他的瞳孔深处。
然后，那毫无波动的电子音，用一种近乎耳语、却足以让阿恺每一个细胞都冻结的音量，缓缓响起：“小子，你这危险的才华…………要不要跟我一起，把总公司那帮***的老窝涂成彩虹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