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像是裹了层冰,风一吹就往骨头缝里钻。
他缩了缩脖子,偷偷打量前面的女子——她的月白裙衫也湿了,却不见丝毫瑟缩,步履平稳得像踩在平地,裙摆扫过带露的草叶,连水珠都沾不上多少。
“冷?”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渺尘吓了一跳,抬头见灵汐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赶紧低下头:“不……不冷。”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灵汐月眉梢微蹙,抬手拂过腰间玉佩。
那玉佩是块暖白色的羊脂玉,刻着与渺尘胸口相似的火焰纹,被她指尖一碰,顿时泛起淡淡的光晕。
一股温和的暖意顺着空气飘过来,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轻轻裹住了渺尘。
湿冷的衣服渐渐变得干爽,冻僵的手指也有了知觉。
渺尘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修士的手段——不是王奎那种仗着炼气期修为欺负人的蛮横,而是真正能掌控天地灵气的玄妙。
“谢……谢谢圣女。”
他讷讷地说。
灵汐月没应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山路渐渐陡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雨丝被枝叶挡在外面,只剩下潮湿的风在林间穿梭。
渺尘跟着她走进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竟藏着座雅致的小院,院门上挂着块木牌,写着“清晖苑”三个字。
“进去。”
灵汐月推开院门,侧身让他进来。
小院里铺着青石板,角落里种着几竿翠竹,正中间是间瓦房,窗纸上透着昏黄的灯光。
渺尘刚踏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桌上放着套干净的粗布衣衫,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
“换上衣服,把茶喝了。”
灵汐月将那面从潭底捞出的镜子放在桌上,镜面朝下扣着,“我在外面等你。”
她转身走出瓦房,顺手带上了门。
渺尘看着桌上的衣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泥水的破布,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衣服换上。
衣服很合身,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粗布的质地磨着皮肤,却比他原来的衣服舒服多了。
喝完姜茶,浑身暖融融的,连刚才被王奎打的伤处都不那么疼了。
渺尘走到桌前,看着那面扣着的镜子,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刚才在潭底看到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打转——玄甲将军、漫天流萤、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把镜子翻过来。
“别碰。”
门外传来灵汐月的声音,渺尘的手僵在半空。
门被推开,她走进来,目光落在镜子上,神色复杂:“这面镜子,你从潭底摸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渺尘想了想,老实回答:“胸口发烫,还有……很多奇怪的画面。”
“什么样的画面?”
灵汐月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袖。
“有个穿盔甲的将军,站在塌下来的天空下面……”渺尘努力回忆着,“还有星星掉下来,像眼泪一样。”
他没说那双眼睛的事,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秘密。
灵汐月沉默了片刻,伸手将镜子翻过来。
镜面己经恢复了古朴的铜色,边缘的符咒纹路却在灯光下若隐隐现,像是活过来的虫豸。
她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低声念了句什么,镜面忽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这是溯尘镜。”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衍宗古籍记载,能照见‘未显之劫’,持有者若与镜中劫数相关,胸口会浮现‘劫印’。”
渺尘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的印记己经恢复成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您是说……我胸口的印记,就是‘劫印’?”
“是。”
灵汐月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古籍还说,每千年一次的‘尘劫’降临时,劫印持有者会现世,要么成为搅动西界的祸乱之源,要么……要么什么?”
“要么成为破劫之人。”
灵汐月的声音很轻,“而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寻找劫印持有者。”
渺尘愣住了。
他一首以为自己只是个没人要的杂役,连灵根都测不出来,一辈子只能在青岚山被人欺负,没想到会和什么“尘劫”扯上关系。
他看着桌上的溯尘镜,忽然想起王奎手腕上的红痕,还有老周叔临死前的咒骂,心脏猛地一缩。
“圣女,”他鼓起勇气问,“您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有祸事吗?
比如……手腕上出现红痕,像蛇一样的。”
灵汐月挑眉:“你看到了?”
渺尘点头:“是王奎,就是刚才把我扔进潭里的那个人。”
“那是‘噬灵纹’。”
灵汐月解释道,“修士若心术不正,吸纳灵气时夹杂了太多戾气,就会在身上浮现这种印记,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
原来不是他咒的。
渺尘松了口气,又有些茫然:“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或许和劫印有关。”
灵汐月拿起溯尘镜,镜面在灯光下映出两人的影子,“劫印持有者,本就能感知天地间的劫数气息,只是你现在修为太低,无法掌控这种能力,才会被当成‘丧门星’。”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渺尘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胸口的印记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这次却不觉得灼人,反而像种温和的提醒。
“圣女要带我回天衍宗吗?”
他轻声问。
灵汐月摇头:“青岚山最近不太平,仙界的‘搜尘卫’很快会来巡查,你暂时不能露面。”
她起身走到墙角,推开一扇暗门,“这里有个密室,你先住进去,我会送来食物和修炼的基础心法。”
暗门后是个不大的石室,铺着干草,角落里放着个矮桌。
渺尘走进石室,回头看灵汐月,见她手里还拿着那面溯尘镜,镜面的符咒在月光下亮了亮。
“圣女,”他忍不住问,“您眉心的朱砂记,是天生的吗?”
灵汐月摸了摸眉心,眼神微闪:“是。
天衍宗的圣女,生来便有此记,据说是与‘天命链’共鸣的印记。”
天命链?
渺尘想问是什么,灵汐月却己经关上了暗门。
石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进一丝微光。
他坐在干草上,摸着胸口的劫印,忽然觉得这三年来的委屈和迷茫,好像都在摸到溯尘镜的那一刻,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他不是废物,也不是丧门星。
或许,他真的能做些什么。
而此刻的瓦房里,灵汐月正对着溯尘镜出神。
她指尖拂过镜面,镜中渐渐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漫天星辰下,一道流光坠向人间,化作个眉心带朱砂记的女子,正将一块染血的图谱,绣在一个少年的背上。
“第二世的印记,终于显了……”她低声呢喃,指尖落在自己的背上,那里的衣衫下,正有相同的图谱在隐隐发烫。
窗外,竹林里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像是谁在暗处窥探。
灵汐月抬头看向窗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剑。
搜尘卫,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