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这是沈默意识回笼后的第一个感觉。
不是威亚断裂后砸在地板上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沉闷的痛楚。
头痛,像被钝器敲过,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
身上也疼,胳膊、后背、大腿,隔着层布料摩擦着粗糙的床单,泛起细密的刺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廉价香烟的呛人烟味、隔夜外卖的馊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首冲鼻腔。
这绝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更不是他家那个常年飘着高级香氛的顶层公寓。
沈默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灰扑扑的,角落还蔓延着一片碍眼的水渍污痕,形状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吊灯是老式的白炽灯管,蒙着厚厚的灰,灯罩缺了个角。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打量西周。
房间小得可怜,除了他身下这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就只有一个掉漆的木质衣柜,一张摆着劣质化妆品和半碗泡面的小桌子,椅子腿上搭着几件皱巴巴、颜色俗艳的衣服。
墙壁斑驳,地上扔着几个空啤酒罐和一个捏扁的烟盒。
整个房间透着一股穷酸和破败,像被生活反复捶打后丢弃的角落。
这是哪儿?
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最后的记忆是颁奖礼后台,断裂的威亚,刺眼的灯光,剧痛,还有漫开的血……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一下发疼的额头,却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间愣住了。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因为常年健身和拍动作戏,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手腕有力。
而眼前这只手,苍白、纤细,手腕瘦得仿佛一折就断,指甲修剪得倒是整齐,但透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脆弱感。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椎。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异常沉重酸痛,使不上劲。
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粗糙、领口都洗松了的旧T恤,下身是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裤。
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目光在房间里急切地搜索,最后定格在桌子角落的一面小镜子上。
他咬咬牙,忍着浑身的酸痛爬下床,踉跄地扑到桌边,一把抓起了那面塑料框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完全陌生的、漂亮得过分的脸。
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皮肤很白,鼻梁挺翘,嘴唇的形状姣好却没什么血色。
一双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本该显得无辜又怯懦,但此刻因为震惊和迷茫,瞪得圆圆的,反而透出几分诡异的空洞。
这不是沈默。
这是谁?
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陌生人也死死盯着他。
一种荒谬绝伦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他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镜子里的少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不是梦。
就在他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尖锐又混乱。
灯光昏暗的KTV包房,烟雾缭绕。
一只肥腻的手端着酒杯强行塞到他嘴边,刺鼻的酒精味。
男人猥琐的笑声贴得很近:“小琛啊,陪周少喝一杯,喝高兴了,那点债都好说……”他被人推搡着摔在冰冷的地板上,额角撞到茶几边缘,疼得眼冒金星。
一个嚣张又轻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琛,别给脸不要脸?
欠老子钱还敢躲?
告诉你,再不还钱,就不是吓唬你这么简单了!
把你卖去地下夜总会陪客,到时候可别哭!”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身后的咒骂声和哄笑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着屈辱的眼泪。
他跑回这个破旧的出租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他胡乱吞下几片不知道什么药,然后倒在床上,意识沉入黑暗……记忆的洪流冲刷而过,留下的是冰冷的现实和一身冷汗。
沈默撑着桌子,大口喘着气,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脆弱的脸。
叶琛。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叶琛。
一个家道中落、负债累累、刚刚在几个小时前,被那个叫什么周少的混账东西羞辱恐吓、甚至可能被逼着吞了过量药物的小明星。
而他,沈默,上一刻还是风光无限、站在娱乐圈顶峰领取影帝奖杯的顶级流量,现在却成了这个一无所有、深陷泥潭、甚至可能刚死过一回的叶琛。
灵魂重生?
借尸还魂?
这种只存在于荒诞小说里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
巨大的荒诞感之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麻木。
他死了。
那个在另一个世界里拼搏了十几年,赢得一切又瞬间失去一切的沈默,确实己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叶琛。
他用指关节用力按着发痛的太阳穴,试图理清脑子里那团乱麻。
属于叶琛的记忆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像一盘散落的拼图。
但足够他了解目前的处境——穷,巨额的债务;弱,毫无背景任人拿捏;险,被那个周少盯上,前途一片黑暗。
真是……地狱开局。
沈默,不,现在是叶琛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放下镜子,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破败逼仄的小房间。
不行。
不能这么下去。
他死过一次了,老天爷(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不是为了让他顶着这么个破烂躯壳再死一次的。
不就是从头再来吗?
他沈默上辈子能从无名小卒爬到顶端,这辈子顶着叶琛的名字,难道就爬不起来了?
债务?
麻烦?
娱乐圈的倾轧?
上辈子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
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桀骜的求生欲和斗志,猛地从那双刚刚还盛满迷茫和脆弱的眼睛里迸发出来。
镜子里那张漂亮却苍白的脸,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截然不同的灵魂,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属于沈默的、习惯性的计算表情出现在叶琛脸上,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身体到底吃了什么鬼东西,然后处理掉可能存在的麻烦。
他忍着不适,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床头柜里只有一些零碎杂物和几本过期的娱乐杂志,封面上的小明星笑靥如花,与他此刻的处境形成可笑对比。
终于在床底摸到一个皱巴巴的药瓶,拿起来一看——是种常见的助眠药,瓶子里只剩下寥寥几片。
看来吞得不多,死不了。
大概只是原主情绪崩溃下的冲动,加上酒精和惊吓,才导致了休克。
他松了口气,把药瓶扔进垃圾桶。
肚子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
他摸索着走到那个小冰箱前,拉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半瓶矿泉水和一小袋榨菜。
真是……穷得叮当响。
叶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起那半瓶水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他需要钱,需要信息,需要立刻摆脱这种被动等死的状态。
他的目光落在床边那个屏幕裂了几道缝的旧手机上。
充电线插上,等了几分钟,屏幕终于亮起。
电量低警告和数十个未接来电的提示瞬间弹了出来,大部分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还有几个显示着“王哥”——根据残存记忆,似乎是叶琛那个不怎么管事的经纪人。
忽略那些催命一样的未接来电,他笨拙地用着这部远不如他前世手机流畅的廉价设备,开始搜索关键词。
“沈默 金凤奖《刺杀》剧组 意外”页面加载缓慢,他的心也莫名跟着提了一下。
然而,搜索结果跳出来,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沈默获奖的新闻,没有意外死亡的报道,甚至连《刺杀》这部电影,都查无此名。
仿佛他辉煌的前世,连同那个意外身亡的结局,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是真的彻底告别了。
叶琛(沈默)握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也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最后一点恍惚也消失了,只剩下沉静的决断。
现在,他是叶琛。
一个负债累累、处境艰难、却换了个顶级内核的十八线小明星。
他得先想办法……活下去。
然后,把该拿的东西,再拿回来。
就在这时,那部破旧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再次跳出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像索命的符咒,嗡嗡作响,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