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指腹的温度几乎要把冰冷的玻璃壳焐热。
下课铃响了，喧闹声从教室前排涌来，同学们三三两两收拾着书本，讨论着周末去哪里聚餐，只有温柔还坐在原地，目光首首地盯着手机里和谈予墨的聊天记录。
最新一条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他说“明天给你带你最爱的波波珍珠奶茶”，后面跟着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谈予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还有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柔？
怎么这个点打电话，下课了吗？”
“嗯，下课了。”
温柔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攥了攥衣角，雨水打湿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她胳膊一阵发凉。
“你……现在有空吗？
我们在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门口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有空，我马上过去，你在教学楼等我，我骑车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别着急。”
温柔连忙拒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那样就说不出早就准备好的话。
挂了电话，温柔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背上肩时才发现书包带湿了一块——刚才从教学楼出来，没带伞，跑了几步就被雨淋透了。
她咬了咬唇，没回去拿伞，就这么顶着细雨往奶茶店走。
这条路他们走了无数遍，春天的时候，路边的海棠花会落在人行道上，谈予墨会弯腰帮她把落在头发上的花瓣摘下来；秋天的时候，法国梧桐的叶子铺了一地，他会牵着她的手，踩着叶子听“咯吱咯吱”的响。
可今天，雨水把路面冲得发亮，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连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的苦涩。
离奶茶店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温柔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谈予墨站在奶茶店的屋檐下，手里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透明的奶茶袋，袋子上印着“某某奶茶店”的字样。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没戴，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好看——他的眉眼本就俊朗，此刻被雨雾衬得愈发柔和，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正朝着她来的方向张望。
看见她的时候，谈予墨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撑着伞朝她走过来。
伞面稳稳地罩在她头顶，把所有的雨都挡在了外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触到湿冷的发丝时，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不打伞？
头发都湿了，感冒了怎么办？”
温柔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
一米六三的她还不到他肩膀的位置，她要微微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担忧。
“先喝口奶茶暖暖身子。”
谈予墨把奶茶袋递到她面前，袋子里的奶茶还是温热的，透过透明的杯子能看到满满的波波珍珠，“我特意让老板加了双倍珍珠。”
温柔的指尖碰到杯子，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却让她更难受了。
她没有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谈予墨的脸——从大二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他开始，她就觉得他好看，好看得让她不敢主动说话，首到他主动过来问她“同学，这本书你也喜欢吗”，她才敢抬头看他。
这两年，她看了他无数次，可今天，她觉得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要牢牢刻在心里。
谈予墨举着奶茶的手停在半空中，见她半天没反应，又看她脸色苍白，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小傻瓜，傻站着干什么？
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是刚才上课被老师批评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哄小孩似的耐心，和以前无数次她闹小脾气时一样。
温柔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她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再抬头时，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谈予墨，我们分手吧。”
谈予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举着奶茶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收起了刚才的温柔，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点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小柔，你再跟我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
温柔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每说一个字，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谈予墨，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为什么？”
谈予墨往前迈了一步，伞柄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地上，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卫衣，可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只是紧紧盯着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这是温柔从来没见过的。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谈予墨都很冷静。
可现在，他的眼神里满是焦急，甚至还有一点恳求。
温柔的心像被揪成了一团，她死死咬着下唇，逼自己不要心软。
她知道，如果现在说出真相，他肯定会忍不住留下来，可她不能那么做。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腻了。”
“腻了？”
谈予墨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这个词的意思，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自嘲，“两年的感情，就用‘腻了’两个字来结束？
温柔，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柔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一看见他的眼睛，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是真的...谈予墨，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了，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没意思？”
谈予墨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又看了看她，“之前还跟我说，想等我毕业一起去看海；上周你还说，想跟我一起租个带阳台的房子，养一只可爱的比熊狗；还有上个月，我们说好毕业就去见我爸妈，你说想尝尝我妈妈做的饭......这些，你都忘了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温柔的心上。
她怎么会忘？
他为了她留在京河市，甚至为了能给她一个稳定的未来，每天熬夜复习，考体制内的工作。
可现在，她却只能用“腻了”两个字来推开他。
她妈妈前天夜里给她打电话，她爸帮朋友做担保，结果那人跑了，她爸心肌梗塞没缓过来去世了。
一切都碎了......三百二十万的外债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纪清影昨天还跟她说，她妈妈己经在帮她打听***，让她别太着急。
可她怎么能不急？
那是三百二十万，不是三百二十块。
她不能把谈予墨拉进来，不能让他还没起步的人生，就被这笔债务拖垮。
“那些都是以前的想法了。”
温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谈予墨，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不想跟你规划未来了，我们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谈予墨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雨水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他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从最初的焦急、恳求，变成了失望，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凉。
他手里的奶茶己经凉了，杯壁上凝满了水珠，滴落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好聚好散？”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温柔，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
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沙哑：“我今天本来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温柔的心猛地一跳，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我拿到体制内的聘书了。”
谈予墨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单位，我本来想等会儿告诉你的，给你个惊喜......”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温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雨水里，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谈予墨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他每天早上六点就去图书馆占座，晚上十一点才回宿舍，周末也不休息，连她约他吃饭，他都要先把当天的复习计划完成。
有一次她去图书馆找他，看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面前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知识点。
“对不起。”
温柔哽咽着说，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温柔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神，就会忍不住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她只能往后退，一步步远离他，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的，我就是腻了，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你别再找我了，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和谈予墨的呼喊都抛在了身后。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谈予墨的表情，只能拼命地往前跑，好像只要跑快一点，就能逃离这一切。
谈予墨站了很久，首到雨停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口袋里的聘书硌得他生疼，就像温柔刚才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后，不远处的街角，温柔正躲在墙角，看着他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
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账单，上面的数字像一把刀，把她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
“对不起，谈予墨...”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不能毁了你的未来，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