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湿冷的雾气,往衣领里钻,手里的铜钥匙时不时发烫,像个指路的灯芯。
三叔公说这山早年有守林人,后来不知怎的没人管了,夜里常有人听见长袍扫过落叶的声响——她现在信了,脚边总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回头却只有自己的脚印陷在腐叶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钥匙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她差点扔在地上。
抬头时,前方雾气里竟透出点微光,是座半塌的木屋,木窗棂上挂着块褪色的红布,风一吹,像极了灵堂里的白幡。
她攥紧钥匙往木屋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咚”一声,是玉佩碰撞的脆响。
推开门,霉味混着松脂气扑面而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照亮了墙角的木桌——桌上摆着个青铜盒子,盒盖没关严,露着半块玉佩的边角,玉色发暖,和钥匙柄的莲花纹是一个样式。
林晚秋刚要伸手去拿,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手里拎着盏马灯,灯芯跳着橘色的光。
“姑娘是林家的人吧?”
老人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马灯照在他脸上,皱纹里还沾着松针,“这玉佩,等了七十年,总算有人来拿了。”
林晚秋往后退了半步,钥匙还在发烫:“您是谁?
怎么知道我是林家的人?”
老人笑了笑,指了指她手里的钥匙:“当年沈明轩把这半块玉佩交给我保管,说要是有个攥着莲花钥匙的姑娘来,就把玉佩给她——还得告诉她,当年的事,不是债,是诺。”
“诺?”
林晚秋愣了,三叔公明明说的是爷爷欠了沈家的债。
老人叹了口气,把马灯放在桌上,掀开青铜盒子,里面的玉佩完整露出来,正面是莲花,背面刻着个“林”字。
“沈明轩当年不是病死的,是为了救你爷爷。”
老人的声音沉下来,“七十年前冬天,山里起了山火,你爷爷被困在火场里,沈明轩冲进去把他推出来,自己却被烧断的横梁砸伤了腿。
后来他染了风寒,你爷爷说要让林家姑娘嫁给他,护他后半辈子——这是承诺,不是债。”
林晚秋攥着钥匙的手松了松,指节泛白。
难怪沈明轩的魂总缠着,不是要讨债,是要一个说法。
就在这时,马灯突然“噼啪”炸了个火星,屋里的雾气瞬间浓起来,老人的身影竟变得透明。
“沈明轩来了。”
老人的声音飘在雾里,“他等的不是冥婚,是你爷爷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雾气里,慢慢显出个穿长袍的身影,是沈明轩。
他比照片上憔悴些,右腿微微跛着,手里攥着另一半玉佩——那半块的背面,刻着个“沈”字。
他没说话,只是把玉佩往林晚秋面前递了递,眼神里没有怨,只有点释然的软。
林晚秋接过玉佩,两半合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莲花,玉身突然发烫,暖得像晒过太阳。
“我爷爷……”林晚秋刚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三叔公的喊声,雾里还夹杂着脚步声。
沈明轩往后退了半步,身影开始变淡,他指了指青铜盒子,里面竟多了张泛黄的纸,是爷爷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明轩,欠你的,下辈子还。
这辈子没敢说,是怕你怪我没守诺。”
雾气渐渐散了,老人和沈明轩的身影都没了,只有桌上的青铜盒子和玉佩还在。
林晚秋拿起那张纸,指尖碰着墨迹,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模样——他攥着她的手,嘴唇动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里全是泪。
原来不是愧疚,是遗憾。
三叔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喊她的声音里带着慌:“晚秋!
你没事吧?
山里不安全!”
林晚秋把玉佩和纸放进怀里,转身看向门口,月光洒在她脸上,眼泪刚落下来,就被山风吹成了凉的。
她知道,红棺里的谜,爷爷的诺,还有沈明轩的等,终于要在这青雾山里,画个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