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昏黄的光圈在张管事肥胖而惨白的脸上晃动,映出他瞳孔中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死死盯着陆沉那只刚刚将废药渣化为灰烬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妖法!
这一定是妖法!
一个绝灵之体的废物,怎么可能徒手让东西化为飞灰?
除了那些传说中的邪魔妖法,张管事想不出任何解释!
他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抵住了门框,声音尖厉得变了调:“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沉缓缓收回手掌,五指握紧。
丹田内那缕灰暗的“劫力”如同一条初生的毒蛇,冰冷而沉寂,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感受着那份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以及力量流转间带来的、远超从前的五感敏锐。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张管事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油腻汗味和廉价熏香的恐惧气息。
“我是什么东西?”
陆沉重复了一遍张管事的问话,声音平首,听不出喜怒。
只见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张管事却像是被毒蝎蜇了一下,猛地一抖,手里的灯笼都差点脱手掉落,他色厉内荏地尖叫:“你别过来!
我警告你!
我…我这就去禀报掌柜!
你这妖人……禀报?”
陆沉打断了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禀报什么?
禀报我一个绝灵之体的废物,把你吓破了胆?
还是禀报你克扣工钱、欺压学徒,却反被吓瘫在地?”
张管事的话语戛然而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陆沉的话像尖刀一样戳中了他的软肋。
欺压学徒的事若真闹到掌柜那里,即便掌柜不在乎陆沉死活,也会嫌他多事惹来麻烦,影响药铺声誉。
更何况,眼前这少年的诡异,让他从心底感到发毛。
陆沉没有再逼近,只是用那双漆黑沉静得可怕的眸子看着他:“张管事,我的工钱。”
“什…什么工钱?”
张管事眼神闪烁,还想装糊涂。
“我这个月,还有上个月,被你克扣的三钱银子。”
陆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就要。”
张管事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
三钱银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让他向一个一首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废物低头掏钱,这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可一接触到陆沉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想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到嘴边的拒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咬了咬牙,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粗糙的钱袋,数出几块碎银子,远远地扔到陆沉脚前的草席上,仿佛那银子烫手。
“拿…拿去!
滚!”
他强撑着气势吼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陆沉没有去看地上的银子,目光依旧锁定着张管事:“还有,从今天起,这后院所有废弃的药渣、丹灰,清理归置的活,都归我。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触碰。”
“你…你要那些垃圾做什么?”
张管事脱口而出,随即看到陆沉眼神微冷,立刻改口,“…随你!
都归你!
那些晦气东西,谁稀罕!”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柴房,离这个突然变得邪门的少年远一点。
陆沉这才微微颔首,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张管事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柴房,连灯笼都忘了拿,肥胖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黑暗的廊道尽头,隐约还能听到他因为惊慌而绊到什么东西的咒骂声。
柴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月光清冷地洒落,照着一地狼藉和站在狼藉中的少年。
陆沉默默地弯腰,捡起那几块散落在草席上的碎银子。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远不及丹田内那缕“劫力”带来的冰冷实在。
这就是力量吗?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能让欺辱你的人恐惧退让。
他紧紧攥住了银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良久,他松开手,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堆散发着衰败气息的废弃药材。
此刻在他眼中,这些不再是需要费力清理的垃圾,而是……希望!
他走到药渣堆前,再次伸出手掌,催动丹田内那微小的灰色气旋。
冰冷的吸力再现。
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气流从***的药材中被抽取出来,顺着手臂经脉汇入丹田,经过灰色气旋的转化,化为那一缕精纯却沉重的“劫力”。
更多的废药渣化为毫无价值的灰烬。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依旧清晰,如同细密的冰针在不断穿刺他的经脉,但伴随着痛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劫力在缓慢而坚定地壮大,虚弱的身體也在被这股力量潜移默化地滋养和强化。
高烧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逐渐充盈的气力。
他不知疲倦地吞噬着,将柴房里所有能找到的废弃药材都“清理”一空。
当最后一缕衰败之气被吸收,丹田内的那缕劫力,己经从发丝粗细,增长到了约莫两根发丝般程度。
他意犹未尽地停下。
这些药渣蕴含的“死寂之气”还是太稀薄了。
他的目光穿透柴房的破窗,望向远处。
乱葬岗……那里常年堆积无人认领的尸体、废弃的棺木,以及……被附近修士丢弃的、真正蕴含凶煞死气的战斗残骸或失败的法器碎片。
还有百草堂内部,据说有一个专门处理炼废丹药的“丹毒室”,那里积累的废丹和丹毒,所蕴含的“劫力”恐怕远超这些普通药渣!
那里,才是他快速成长的“宝地”!
但无论是乱葬岗还是丹毒室,都绝非现在的他可以轻易踏足或接触的。
乱葬岗夜间常有邪祟出没的传闻,而丹毒室更是药铺重地,有专人看管。
需要从长计议。
当前最要紧的,是彻底熟悉并掌握这“劫灰烬灵”和“劫力”,并让自己先在这百草堂站稳脚跟,摆脱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困境。
张管事经此一吓,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招惹自己,但暗地里的忌惮和小动作恐怕不会少。
“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陆沉低声自语,眼神在月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开始尝试主动引导丹田内那缕劫力,按照一种最粗浅的、市面上流传的《引气诀》路线进行运转。
然而,劫力甫一进入经脉,便展现出其霸道无匹的特性!
寻常灵气温和顺从,而这劫力却沉重冰冷,运行间带来的撕裂痛楚远超之前被动吸收时!
经脉仿佛被粗糙的锉刀狠狠刮过!
但陆沉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涔涔,硬是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引导着这缕不驯的能量完成了一个周天的循环!
轰!
周天运转完毕的瞬间,他浑身剧震!
虽然痛苦倍增,但效果却出乎意料!
劫力运转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丝,与肉身的契合度也提高了少许。
更重要的是,他的五感再次得到了微弱的提升,连窗外极远处夜枭的啼叫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劫力,虽修行痛苦万分,却无疑是远超灵力的高品质能量!
一条前所未有的修行之路,就在这间破败的柴房里,在这个被世人鄙弃的绝灵少年脚下,艰难而坚定地……铺开了第一块砖石。
夜还很长。
陆沉闭上双眼,彻底沉浸在这种痛苦与力量并存的修炼之中。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了月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青木城,或许要因这少年,掀起一番意想不到的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