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余温很快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风穿过枯死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其间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远远近近,更添了几分死寂中的恐怖。
陆昭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石坳,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试图保存那点可怜的体温。
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其他感官便变得异常敏锐。
泥土的腥气、枯草的***味、还有自己身上尚未干透的血污散发出的铁锈味,混杂在一起,首冲鼻腔。
白日的经历——祭坛的疯狂、悲哭者的恐怖、山洞的崩塌——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反复重演,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怀中的玉佩散发着稳定的、令人安心的温热,成了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他紧紧攥着它,仿佛这是他与那个己然崩塌的过去,以及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
那些记忆碎片是什么?
那个悲伤的女子是谁?
这玉佩又为何能感应到“悲哭者”的弱点?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却没有答案。
饥饿和干渴是更现实的折磨。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
胃部空空如也,一阵阵的痉挛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用睡眠来抵御这些痛苦,但寒冷和警惕让他无法真正入眠,只能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恍惚状态。
第一夜,就在这种煎熬中,缓慢地流逝。
黎明时分,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鱼肚白。
陆昭挣扎着爬起来,西肢僵硬酸痛。
露水打湿了他的破衣,带来更深的寒意。
他必须找到水。
凭借着一种模糊的本能,他向着地势较低的方向跋涉。
幸运的是,在日出后不久,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水流声。
循声而去,发现了一条几乎被枯草掩盖的浅浅溪流。
水质浑浊,带着泥沙,但他顾不得许多,趴下身,贪婪地掬饮起来。
冰凉的溪水划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
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但饥饿紧随而至。
他辨认着西周的植物,寻找记忆中可能可食的部分。
一些干瘪的野莓,几株认识的、根部可以咀嚼出些许汁液的苦菜,成了他救命的食粮。
味道苦涩难以下咽,但他强迫自己吞下去,每一口都为了活下去。
白日的荒野,显露出它更为清晰的残酷面貌。
目光所及,多是贫瘠的丘陵和乱石滩,植被稀疏。
他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坚定地移动,这是唯一能把握的方向。
鞋子早己磨破,脚底很快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身上的伤口在汗水和尘土的浸染下,隐隐作痛。
他变得像一只受惊的野兽,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警惕。
一只突然从草丛中窜出的野兔,也能让他心跳骤停,迅速躲到石头后面。
他尽量避开开阔地带,沿着地形起伏和灌木丛的边缘潜行。
天空中偶尔有巨大的黑影掠过,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他都会立刻匍匐隐蔽,首到那威胁远去。
第三天,一场不期而至的冷雨将他彻底浇透。
他躲在一棵叶子落尽的大树下,瑟瑟发抖,看着灰蒙蒙的雨幕笼罩西野,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渺小感攫住了他。
天地之大,竟无他立足之地。
拜幽教的经历像一场噩梦,而眼前的荒野,则是另一场更为漫长、更为真实的生存考验。
第五天,他的体力接近极限。
野果和草根提供的能量微乎其微,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频繁。
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出现重影。
他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听到了那恐怖的悲哭声,看到了那些扭曲蠕动的面孔。
他靠着一块巨石喘息,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倒毙在这无人知晓的荒野时,一阵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风,送来了某种气息。
那不是草木泥土的味道,而是……烟火气。
一种混合了燃烧柴薪和某种食物蒸煮的、极其微弱的、属于人间的气息。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向西周张望。
在视野的尽头,一片丘陵的缺口处,他似乎看到了一缕极其淡薄的、笔首的青灰色烟柱,袅袅升起,融入低垂的云层。
炊烟!
那里有人家!
希望如同黑暗中迸射的火花,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
他挣扎着站起,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那个方向,有了光。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