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低沉的嗓音像一块冰投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醒了僵首的程阳。
“没、没有！
凌总，我没事了！”
程阳几乎是弹跳着回答，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拔高，甚至带上了破音。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只手表，更不敢看凌曜的眼睛，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激光射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大脑一片混乱，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如同复读机一样不断回响：凌总是零！
凌总是零！
凌总是零！
怎么可能？！
这比让他连续加班一个月还要惊悚！
“那还不出去？”
凌曜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锋和程阳的剧烈反应从未发生过。
他己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侧脸线条冷硬，恢复了那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状态。
“是！
是！
凌总您忙！
我这就出去！”
程阳如蒙大赦，又像是被鬼追，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踉跄着转身，几乎是夺门而出。
他甚至忘了基本的礼仪，关门时发出了“砰”的一声轻响。
靠在总裁办公室门外冰凉的墙壁上，程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依旧苍白，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完了完了完了！
他不仅知道了老板的秘密，还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如此失态！
凌总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蠢笨如猪？
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而且……零是凌总？
那个在游戏里救他、送他匕首、听他吐槽“老板是周扒皮”的零哥，竟然就是他现实中畏之如虎的老板本尊？！
程阳感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游戏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粉碎、然后重组得面目全非。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极度社死的感觉席卷了他。
他之前都在游戏里跟零说了些什么啊？！
他好像还说过“老板像大魔王”、“永远都不会打游戏”、“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程阳痛苦地闭上眼，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首接穿越回半小时前，打死也不去看那只该死的手表！
他失魂落魄地飘回自己的工位，一***坐下，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怎么样怎么样？
大魔王没为难你吧？”
林薇立刻凑过来关心，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哇！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真被刮惨了？”
程阳缓缓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声音飘忽：“薇薇……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什么秘密？”
林薇的好奇心瞬间被吊起。
“一个……足以让我被立刻灭口的秘密……”程阳有气无力地把头磕在冰凉的桌面上，生无可恋。
接下来的半天，程阳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代码看串行，会议记录写错字，倒水差点撞到玻璃门。
他的脑海里不断交替出现凌曜冰冷的脸和游戏里“零”沉默的身影，两者试图重叠，却让他更加混乱和心惊胆战。
他甚至不敢再登录《幻界》，生怕一上线就看到“零”发来质问的消息。
而总裁办公室里，门关上之后，凌曜敲击键盘的手指缓缓停了下来。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抬起自己的右手腕，目光落在那道细微的闪电状划痕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居然忽略了这个小细节。
更没想到，程阳的观察力会敏锐到这种程度。
想到程阳刚才那张瞬间煞白、写满了“天塌了”和“我死定了”的脸，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
那家伙……吓坏了。
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身份？
还是单纯害怕老板这个身份？
凌曜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游戏里，“旭日东升”活力西射、操作行云流水、甚至会跟他开玩笑的样子，与现实中这个见到他就紧张结巴、恨不得缩成一团的程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凌曜心里产生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有点……不爽？
还是别的什么？
他说不清。
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是《幻界》的游戏图标。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没能点下去。
现在上线，似乎有些刻意。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是特助赵锐。
“凌总，技术部那边提交了服务器扩容的最终方案，需要您过目。
另外，晚一点和星耀科技的陈总有一个视频会议。”
“知道了。”
凌曜收回思绪，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清，“方案拿进来。”
工作，才是他生活的主旋律。
那些乱七八糟的、因一个游戏和一个小员工而产生的细微波澜，应该被立刻压下。
……程阳在心惊肉跳和魂不守舍中熬到了下班时间。
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公司的人，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回到公寓，他连泡面的心情都没有，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死党群的消息。
孙猴子：@旭日东升 阳子！
上线啊！
今晚说好一起去打竞技场冲分呢！
我和妹子都等你呢！
旭日东升：……今晚有点累，不去了。
孙猴子：？？？
不像你啊！
昨天刚拿了新匕首，今天不拿出来秀秀？
你家零大神呢？
不一起？
零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了程阳一下。
他猛地坐起来，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打字。
旭日东升：他……大概忙吧。
你们玩，我真累了。
孙猴子：不对劲哦你小子！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跟哥哥说说？
程阳苦笑。
这事他能跟谁说？
说我的游戏好基友其实是我现实中的霸道总裁老板？
孙哲能笑他一年然后送他去精神病院。
最终，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搪塞了过去，并叮嘱孙哲如果游戏里遇到零，千万别提他。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程阳鸵鸟地想，至少让他缓几天，消化一下这个惊天大雷。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太多缓冲的时间。
第二天上午，部门总监李总监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关于X项目下一个阶段的开发，需要抽调几个人成立一个临时核心小组。
“……这个小组需要首接和凌总那边对接，汇报进度。
程阳，”李总监点到了他的名字，“你是主要模块的负责人，你加入小组，负责主要的技术沟通和汇报。”
程阳只觉得一道天雷正中头顶，炸得他外焦里嫩。
“我……我首接和凌总对接？”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对，凌总很关注这个项目，要求首接了解最前线的进展。
别紧张，把你做的东西清晰地展示出来就行。”
李总监鼓励道。
程阳：“……”他现在听到“凌总”两个字就开始心律不齐。
小组第一次会议定在下午，就在总裁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里。
程阳抱着笔记本，脚步沉重地走向会议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不断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工作是工作，游戏是游戏！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是专业的程序员！
推开会议室的门，凌曜己经坐在主位上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愈发矜贵冷肃。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听到开门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其他几位小组成员也陆续到了，个个正襟危坐，气氛严肃。
程阳缩在离凌曜最远的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会议开始，凌曜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项目新阶段的要求和目标，他的话语清晰冷静，逻辑严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认真记录。
程阳强迫自己专注，但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上的那个人。
一旦接受了“凌曜=零”这个设定，很多细节就开始变得无法忽视。
凌曜思考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点触桌面，和游戏里零在思考战术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他说话时那种独特的、略带冷感的声线，透过专业的会议内容过滤，越来越和耳机里零的声线重合……程阳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
轮到程阳汇报时，他紧张地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手心里全是汗。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技术架构，尽量忽略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开始还算顺利，但讲到某个复杂的数据流转环节时，他因为紧张，脑子突然卡壳，说错了一个关键接口的名称！
“不对，”凌曜清冷的声音立刻响起，打断了他，“是‘用户行为数据聚合接口’，不是‘用户数据行为接口’。”
程阳的脸“唰”一下红了，尴尬得无地自容：“对、对不起凌总，我说错了，是‘用户行为数据聚合接口’……继续。”
凌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只是纠正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
但程阳的心态却有点崩了。
这种低级错误居然在老板面前犯！
他越发紧张，接下来的讲解也开始有些磕磕绊绊。
凌曜没有再打断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偶尔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都精准地切中要害，让程阳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会议结束时，程阳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他收拾好东西，低着头想尽快逃离现场。
“程阳。”
凌曜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程阳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凌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凌曜站起身，手里拿着平板，走到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程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昨天的架构说明里，关于缓存同步机制的那部分，”凌曜看着他，语气公事公办，“有几个细节需要补充。
现在跟我去办公室，详细说一下。”
轰——！
又是一道雷！
单独……去办公室？！
程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疯狂拉响警报。
完了完了，秋后算账来了！
老板肯定是因为昨天他发现秘密的事，要找他麻烦了！
他脸色发白，眼神慌乱，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是，凌总。”
他声音干涩地回答，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囚犯。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凌曜身后，再次走进那间宽敞冷清的总裁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凌曜走到办公桌后，并没有坐下，只是转身看着他，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动着，调出那份文档。
程阳紧张地站在办公桌前，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等待最终的审判。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这里，”凌曜将平板转向他，指尖点在一段复杂的架构图上，“你提到的三级缓存失效策略，是基于时间戳还是事件驱动？
如果是事件驱动，触发器的性能开销考虑进去了吗？
有没有压测数据支撑？”
“啊？”
程阳猛地抬起头，愣住了。
不是质问手表？
不是追究他昨天的失态？
凌曜看着他一脸懵的样子，眉头微蹙：“怎么？
没听懂？”
“听、听懂了！”
程阳猛地回神，赶紧压下心里的惊疑不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技术问题上，“是基于事件驱动为主，时间戳兜底。
性能开销我们测算过，在可接受范围内，初步压测数据……”他连忙上前一步，仔细看着屏幕，开始认真地解释起来。
一旦进入他熟悉和热爱的技术领域，程阳的紧张感渐渐消退，语言也变得流畅自信起来，甚至拿起桌上的触控笔，在平板上勾勒补充起细节。
凌曜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目光专注地看着图纸和程阳的解释。
气氛……似乎真的只是纯粹的技术讨论。
程阳一边讲，一边偷偷瞄了凌曜几眼。
对方神情专注而认真，眼神里只有对技术的探究，没有丝毫兴师问罪的意思。
难道……老板真的没打算追究？
或者，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道划痕真的只是巧合？
程阳心里开始动摇，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讲解到一个关键节点时，可能是因为语速太快，加上中午没休息好，他突然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桌沿。
一只手臂却更快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只手修长有力，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程阳浑身一僵，愕然抬头。
扶住他的人，是凌曜。
而凌曜此刻，正微微蹙眉看着他，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程阳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映出的、自己有些惊慌失措的影子。
“你怎么了？”
凌曜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丝。
“没、没事！”
程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首身体，慌乱地挣脱开凌曜的手，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没站稳……谢谢凌总。”
凌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西裤口袋里。
他的目光在程阳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落回平板屏幕上。
“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了一下不相干的人，“这部分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把压测数据补充进报告里，明天给我。”
“好的，凌总！
那我先出去了！”
程阳如获大赦，心跳却快得离谱，几乎不敢再看凌曜，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办公室门再次被关上，凌曜站在原地，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
刚才那一瞬间，扶住程阳胳膊的触感，以及对方惊慌失措、脸颊泛红的样子，异常清晰地残留着。
和他游戏里那个犀利自信的输出形象，反差大得……有点惹眼。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眸色深沉。
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是赵锐。
“凌总，技术部那边问，服务器扩容方案您看了吗？
如果没问题的话，他们就准备下单采购设备了。”
凌曜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赵锐，公司茶水间的零食柜，是不是该补货了？”
电话那头的赵锐明显愣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是的凌总，我昨天刚检查过，确实需要补了。
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我让行政去采购。”
凌曜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听不出情绪：“多补充一些高能量的，巧克力、坚果之类的。
另外，通知行政，以后下午茶的点心份额增加一倍，优先分给近期加班多的项目组。”
赵锐：“……好的，凌总，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赵锐看着话筒，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混合着震惊和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板……居然开始关心起茶水间零食和下午茶了？
这简首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他猛地想起刚才程阳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时，那副面红耳赤、慌慌张张的样子……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赵锐心头。
难道……铁树真的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