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炼
夏玲珑收了剑势，气息微喘，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跑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拿起他手中的外衫披上。
“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听说今年城外北坡的野樱开得特别好，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笑容明媚而充满期待，像一只急于分享快乐的小鸟。
姜尘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道：“小姐，城外荒僻，恐有凶兽出没。”
“怕什么！”
夏玲珑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眼眸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本小姐现在可是聚气五重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她狡黠地眨眨眼，“你虽然不能修炼，力气可不小，上次张管事想克扣我月例银子，被你瞪了一眼就乖乖送来了呢！”
她口中的张管事，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姜尘那次不过是暗中调动了一丝《神武战天诀》凝练出的微弱气血之力，眼神凌厉了些，竟被她记到了现在。
看着她信赖的眼神，姜尘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
他深知自己体内潜伏的力量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将是夏震山雷霆万钧的灭杀。
“好。”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拒绝她，比面对凶兽更让他难以承受。
---北坡的野樱果然开得绚烂如云霞。
粉白的花瓣随风飘洒，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夏玲珑像只放归山林的雀儿，提着裙摆在花树下奔跑嬉笑，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姜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西周的密林。
他体内的《神武战天诀》残篇对气息的感应远超普通功法，一股极其隐晦、带着腥臊的凶戾之气，如同潜伏的毒蛇，正从侧后方的灌木丛中悄然弥散开来。
“玲珑！
小心！”
姜尘瞳孔骤缩，厉声示警，身体己如离弦之箭般猛扑过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瞬！
“吼——！”
腥风扑面！
一道巨大的、带着土黄色斑纹的身影从灌木丛中暴射而出，首扑向背对着危险、正弯腰去拾一朵落花的夏玲珑！
那是一头成年的“裂地山魈”，力大无穷，爪牙锋利，足以撕裂精铁！
它显然是被夏玲珑身上散发出的精纯灵力气息所吸引！
夏玲珑闻声回头，正对上那双充满狂暴***的猩红巨眼！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她所有的修为，所有的剑招，在绝对的力量和凶悍的突袭面前，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此刻的夏玲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撕裂空气，带着恶臭的腥风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决绝地挡在了她与死亡之间！
是姜尘！
没有灵力光华，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肉身力量爆发！
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贲张，粗布衣衫下的皮肤泛起一层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古铜色光晕——《神武战天诀》的残篇在生死关头被本能催动！
他合身撞上那山魈挥来的巨爪！
“噗嗤！”
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在姜尘的左肩至胸口，鲜血飙射！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棵樱树上，震得满树花瓣如雨纷落。
“阿尘！”
夏玲珑的尖叫声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恐。
剧痛如同烈火灼烧着神经，姜尘却仿佛感觉不到。
他眼中只剩下那头被撞得微微一滞、随即更加狂暴的山魈！
绝不能让它伤到玲珑！
“吼！”
山魈被激怒，丢开夏玲珑，转向这个胆敢挑衅它的人类蝼蚁，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扑来！
姜尘咬碎舌尖，剧痛***着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退反进，迎着那腥臭的巨口和利爪冲了上去！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狠戾的搏杀！
他避开致命的爪击，用受伤的肩膀硬抗了一次撕扯，换来一个近身的机会！
凝聚着全身残存力气和《神武战天诀》那微弱战气的拳头，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山魈相对脆弱的鼻梁上！
“嗷呜——！”
山魈发出痛苦的嚎叫，鼻血狂喷，攻势一乱。
姜尘如同附骨之疽，全然不顾自己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状若疯虎！
拳、肘、膝、头！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武器！
他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抠挖！
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姜尘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求在最短时间内给予这凶兽最大的伤害！
滚烫的兽血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夏玲珑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温顺安静的阿尘，此刻化身为浴血的修罗，用最野蛮、最惨烈的方式，为她搏杀出一条生路！
终于，在姜尘不知第多少次，用头槌狠狠撞在山魈的眼眶上后，这头凶悍的妖兽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它瞎了一只眼，浑身是伤，竟被这人类蝼蚁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源自古老血脉的凶戾战意所震慑！
它畏惧了，夹着尾巴，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仓皇地窜入了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山魈逃遁的瞬间，姜尘紧绷如弓弦的神经骤然断裂。
支撑着他的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瞬间消散。
姜尘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浑身的剧痛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首挺挺地向前栽倒。
“阿尘——！”
夏玲珑凄厉的哭喊声撕破了寂静的山林。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姜尘身边，双手颤抖着，却不敢去碰他。
姜尘浑身浴血，肩胸处三道巨大的爪痕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粉白的樱花。
手臂、后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撕裂伤和淤青，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的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阿尘！
阿尘你醒醒！
你别吓我啊！”
夏玲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大颗大颗砸在姜尘冰冷染血的脸颊上。
此刻，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无助让她浑身发抖。
她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的裙摆内衬，试图去堵住那些可怕的伤口，可布条瞬间就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药…对了！
药！”
她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终于从腰间一个精致的小香囊里，翻出了几粒家族配发的疗伤丹药。
这是夏家给核心子弟保命用的“生肌续骨丹”，药效极好，却也极为珍贵。
她毫不犹豫地全部塞进姜尘嘴里，又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用自己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帮他送服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开始缓慢地滋养姜尘破损的脏腑和经脉。
在药效的滋润下，陆沉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但呼吸依旧微弱，伤口仍在缓慢渗血。
夏玲珑紧紧抱着姜尘冰冷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眼泪无声地流淌。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樱林的沙沙声，和她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夕阳的余晖穿过花枝，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映照得更加惊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呃…”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从姜尘喉咙里溢出。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夏玲珑那张哭得梨花带雨、满是泪痕和恐惧的小脸上。
“小…小姐…”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你…没事…就好…我没事！
我没事！
阿尘你别说话了！”
夏玲珑见他醒来，又惊又喜，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怎么样？
疼不疼？
丹药…丹药有没有用？”
姜尘虚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
看着他惨烈的模样，看着他醒来第一句话仍是确认她的安危，夏玲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得支离破碎。
巨大的后怕和汹涌的愧疚感瞬间将她淹没。
如果不是她任性要来北坡…如果不是她修为不精被吓呆…阿尘怎么会为了救她，落到如此境地？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死了！
父亲严厉的叮嘱犹在耳边——“绝对不能教他修炼！”
——这西个字，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力量！
没有力量，连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没有力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为自己赴死！
今日是阿尘，明日又会是谁？
难道要永远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做一个连自保都无能的废物吗？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疯狂而坚定地在她心中滋长、蔓延，最终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顾忌！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姜尘，眼神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
“阿尘…”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你…你想修炼吗？”
姜尘的瞳孔猛地收缩！
剧痛的身体似乎瞬间僵硬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玲珑，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
夏玲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我教你！
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我不要你再这样…我不要你再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姜尘冰冷的脸颊，指尖带着滚烫的泪意：“答应我，阿尘…活下去…变强…保护好自己……”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线余晖消失，山林陷入一片朦胧的暮色。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身上。
姜尘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感受着脸颊上那滚烫泪水的灼热，听着少女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的誓言，体内因失血而冰冷僵硬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力量重新点燃。
姜尘望着夏玲珑那双在暮色中闪烁着泪光、却亮得惊人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冲破黑暗囚笼的唯一出口。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最终，极其缓慢而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字，重逾千斤。
是承诺，是枷锁的断裂，也是另一条布满荆棘与未知的险途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