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寡妇的鸡蛋:换不来半袋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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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兰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陈默的生活里,是拎着半篮子鸡蛋。

她大约三十出头,身形瘦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脸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的犁铧耕过。

她走路时低着头,不和人对视,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但当她抬起眼,看向陈默时,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子被逼到绝境的狠劲。

“陈会计,”她把篮子放在队部的门槛上,声音沙哑,“我想……把这鸡蛋卖了。”

陈默刚送走一个来报工分的社员。

他看了一眼篮子里的鸡蛋,个个都挺大,蛋壳上还沾着些许草屑。

在如今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鸡蛋是硬通货。

“你自己去供销社卖吧,”陈默说,“队部不管这个。”

“我去过了。”

张桂兰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说,今年的收购价降了,还说我的鸡蛋不新鲜……”陈默皱起了眉。

收购价降了是事实,但“不新鲜”这个理由,听着就像是找茬。

他站起身,跟着张桂兰走出了队部。

供销社就在村中心的老槐树下。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年轻人,嘴里叼着根牙签,正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

张桂兰把篮子递过去,那年轻人连看都没看,就挥了挥手。

“不行,你这个价,我们要不了。”

“同志,”张桂兰的声音带着哀求,“我这是下蛋的鸡下的,一个个都……我说了不行就不行,”年轻人不耐烦地打断她,“规定就是这样。

要么按这个价卖,要么拿走。

下一个!”

周围的社员都停下了手里的事,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没人上前说话,连同情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在这个地方,当众的争执是会招来麻烦的。

张桂兰的手悬在篮子上方,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个年轻人,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慢慢地、一粒一粒地,从篮子里拿出那些鸡蛋,放在满是尘土的柜台上。

“给你,都给你,算我喂了狗。”

她喃喃地说,声音里没有哭腔,只有一种死寂的绝望。

她把鸡蛋往柜台上一推,转身就走。

那篮子鸡蛋,在柜台上滚得到处都是,有几个己经摔破了,蛋黄蛋清糊了一地,像一滩滩凝固的血泪。

陈默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桂兰。

“桂兰大嫂,你这是干什么?”

张桂兰靠在他身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她猛地推开陈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用手搓成的、用麻秆做的烟卷,叼在嘴上,却没火。

她蹲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开始一颗一颗地,把地上的破鸡蛋往围裙上拢。

“不关你的事,”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都怨我命贱。”

陈默没再劝。

他知道,任何安慰在这里都是苍白的。

他转身走到那个年轻人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不容置疑:“同志,这鸡蛋,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按照国家牌价。”

年轻人斜睨了他一眼:“你谁啊?

敢管闲事?”

“我是队里的会计,陈默。”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今天这事,我记下来了。

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按规定办事了,我再来处理。”

说完,他也不看年轻人变色的脸,径首走到张桂兰身边,把她扶起来。

“大嫂,我们走。”

一路无话。

回到张桂兰那间西处漏风的土坯房,她把那堆沾着土和草的鸡蛋在炕上摆开,一个个地检查。

大部分都还好,只是脏了。

她把它们重新放进篮子,用旧布擦了又擦。

“陈会计,谢谢你。”

她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看他,“但你不用管我。

我这样的人,习惯了。”

“为什么?”

陈默问,“为什么收购员要故意刁难你?”

张桂兰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口烟圈。

“我男人的事,你知道吗?”

陈默摇了摇头。

“他是在朝鲜战场上死的,志愿军。

给国家尽了忠,可回来就剩下个烈属的名头。”

她拿起烟卷,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队里照顾过两年,后来……就没人管了。

儿子去年得了场大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债。

我就想卖点鸡蛋,换点盐巴和灯油钱,结果……”她的烟卷烧到了手指,她却浑然不觉。

陈默这才注意到,她那看似普通的烟卷,其实根本没有烟丝,芯子是麻秆做的,烧起来一股呛人的焦糊味。

“我男人的抚恤金,还有他留下的那枚勋章,都换成了我儿子的救命药。”

她自嘲地笑了笑,烟灰簌簌地掉在炕席上,“现在,我连去卖个鸡蛋都不行。

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默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不是在哭诉,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被时代和命运碾得粉碎的事实。

她的绝望,不像王二柱那样源于贪婪和恐惧,而是源于彻底的无力感和被抛弃感。

临走时,陈默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给了她,那是他当会计和教师加起来,半个月的津贴。

“去买点米和盐吧。”

他说。

张桂兰没推辞,默默地收下了。

她送到门口,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然后关上门。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陈默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堵得难受。

他想起部队里学的战术原则:要打击敌人,首先要找到他的弱点。

可面对这种渗透在生活每一个角落的、无形的压迫,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下手的靶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是那样的天。

只是今天,他觉得连风里都带着一股鸡蛋的腥气和麻秆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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