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空调温度开太低的那种凉，是带着旧棉絮潮气、裹着北方初春寒风的冷，像无数根细针，扎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萧筱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那间摆满绿植的loft公寓天花板，而是糊着泛黄报纸、边角还翘着皮的屋顶，房梁上悬着的旧灯泡蒙着层灰，线绳看着摇摇欲坠，风一吹，还能听见窗户缝里传来“呜呜”的声响。
“嘶——”萧筱倒吸一口凉气，想伸手揉一揉冻得发僵的脸，却发现胳膊沉得厉害，身上盖着的是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被套是洗得发白的碎花布，针脚歪歪扭扭，还带着股淡淡的皂角味。
这不是我的床，更不是我的家。
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项目总监，萧筱前一天还在为了赶一个大项目，在办公室熬到凌晨三点，喝了整整三杯美式，脑子里全是PPT里的数据和方案。
她记得自己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会儿，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地方？
“小九，醒了没？
醒了赶紧起来吃饭，一会儿张婶该来叫你去大院门口领东西了！”
门外传来一个洪亮又带着点糙的女声，嗓门大得像装了扩音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小九？
谁是小九？
我皱着眉，刚想开口问，脑子里突然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七十年代的北方军区大院，同名同姓的“萧筱”，家里排行老九，上面有八个哥哥姐姐，大哥是部队里的营长，二哥在机械厂当技术员，三姐是医院的护士……一家子要么是吃公家饭的，要么是有正经手艺的，在大院里算是顶有分量的人家。
而这个“萧筱”，从小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
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把大院里男孩的弹弓藏起来，往女孩的辫子上拴蚂蚱，那都是家常便饭。
最离谱的一次，因为隔壁院的小子抢了她一块水果糖，她愣是带着自己的三个侄子，把人家的柴火垛给掀了，还堵在人家门口哭了一下午，最后逼得对方家长拎着两斤鸡蛋上门道歉才罢休。
久而久之，“小九”这个名字，在大院里成了“混世魔王”的代名词。
不是怕她家里人多势众，是真怕这丫头片子发起疯来，把自家折腾得鸡飞狗跳——今天少个锄头，明天丢个簸箕，后天晾着的衣服被泼上墨水，谁也扛不住这么糟心。
“小九！
磨蹭啥呢？
再不起饭都凉了！”
门外的声音又催了一遍，这次还夹杂着脚步声，像是要推门进来。
萧筱脑子还没完全消化完这些记忆，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反应，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就起！”
声音出口，萧筱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是我平时那种带着点职业干练的女声，而是软糯中带着点娇蛮的小姑娘嗓音，甜滋滋的，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了一圈这间小屋子。
屋子不大，也就七八平米，靠墙摆着一张旧木床，床头放着一个掉漆的木柜，柜子上摆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旁边还有一个扎着红绸带的笔记本。
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上面写着“大哥寄二姐带”的字样，显然是家里人给我捎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