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滚了滚，把脸埋在林春的发顶，鼻尖蹭到她头发上残留的陌生洗发水味，混着家里熟悉的葱花气息，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砸在她的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妈，你这次……能待多久啊？”
他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慌，“上次你说待两周，结果只待了五天就走了，我作业还没跟你讲完呢。”
林春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手指轻轻捋着他后颈的碎发，指腹触到他发热的耳垂，才发现他耳尖还红着。
“这次不走了。”
她把脸贴在他校服背上，能清晰摸到里面纯棉秋衣的纹路，“妈妈把深圳的工作辞了，以后就在咱们县城找活干，每天都能给你检查作业，还能陪你吃早饭。”
“真的？”
小宇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可下一秒又垂了垂眼皮，指尖捏着林春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你别骗我，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老板一个电话，你就……”话说到一半，他看见林春红着眼眶点头，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伸手攥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层薄茧，是在电子厂拧螺丝磨出来的，比奶奶的掌心更糙，却让他觉得踏实。
这时厨房传来“叮”的一声，是奶奶把瓷盘放在灶台上的响动，接着就是老人带着笑意的喊：“春啊，小宇，鸡蛋热好了，快过来吃！”
林春牵着小宇往厨房走，路过玄关时，小宇突然停住脚，弯腰把行李箱扶了起来。
拉杆上的指纹被眼泪泡得发花，他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又伸手摸了摸箱子侧面——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是上次他帮林春搬箱子时，不小心撞在楼梯扶手上弄的。
“妈，这里面装的啥啊？”
他抬头问，眼睛还盯着那个凹痕，“是不是有给我买的新书包？”
“你怎么知道？”
林春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有你念叨了半年的运动鞋，39码的，没买错吧？”
小宇的耳朵瞬间又红了，手忙脚乱地把行李箱推到墙角，拉着林春往厨房跑：“先吃饭先吃饭，书包明天再看也行！”
厨房的暖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奶奶正站在灶台前，用筷子夹起一块炒蛋吹了吹，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把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快尝尝，小宇特意多放了葱花，说你就爱吃这个味。”
盘子边缘还沾着点焦黑的蛋渣，是下午第一次炒糊时粘在上面的，小宇刚才偷偷擦了半天，还是没擦干净，此刻看见，耳朵又往下垂了垂，伸手想去挡盘子。
“我看看。”
林春没让他挡，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炒蛋放进嘴里。
葱花的鲜混着鸡蛋的香，盐确实多了点，舌尖有点发咸，可她嚼着嚼着，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是她七个月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她抬头看向小宇，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脸，眼神里满是紧张，像在等老师判作业的小学生。
“好吃。”
林春把筷子递给他，“比妈妈炒的还好吃，小宇的手艺比我强。”
小宇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林春碗里：“你吃这个，奶奶炖了一下午，说你爱吃肥点的。”
他自己却夹了块瘦的，小口小口地嚼着，眼睛还时不时瞟向林春，见她真的在吃，嘴角偷偷往上翘了翘。
奶奶坐在旁边，看着桌上的母子俩，手里的筷子没怎么动，只一个劲地给林春夹菜，掌心的老茧蹭到林春的碗沿，发出轻轻的“嗒”声。
“县城东边那家服装厂最近在招人，”奶奶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我昨天去买菜的时候问了，说招剪线头的，活不重，离家也近，你要是想去，明天我陪你去看看？”
林春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向奶奶——老人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刚才捡布袋子时弯下的腰，还没完全首起来，风湿的手指关节肿得发亮，却还在往她碗里夹菜。
“妈，您别操心了，”林春把一块炖得软烂的土豆放进奶奶碗里，“我明天自己去看就行，您在家歇着，小宇还得您帮忙照看呢。”
“我能照看自己！”
小宇突然抬头，把碗往桌上一放，筷子“嗒”地碰了下碗沿，“我都上五年级了，能自己背书包，还能帮奶奶择菜，上次奶奶风湿犯了，还是我给她揉的腿呢！”
他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奶奶的膝盖，脸上满是骄傲，像在展示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奶奶笑了，伸手摸了摸小宇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他有点痒，他却没躲，反而往奶奶身边靠了靠。
“这孩子，”奶奶转头对林春说，“你走的这几个月，他懂事多了，以前晚上总爱闹着要你讲故事，现在自己抱着书看，还说要给我讲呢。”
林春看着小宇，心里又暖又涩——她想起七个月前走的时候，小宇还抱着她的腿哭，说晚上不敢一个人睡，现在却能自己看书，还能帮奶奶揉腿。
她伸手握住小宇的手，发现他的手心也有层薄茧，是帮奶奶搬花盆时磨出来的，比她上次见时，又厚了点。
“小宇，”林春轻声说，“以后妈妈在家，晚上还是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林春：“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熬夜了？
上次视频的时候，我看见你眼睛下面有黑眼圈，奶奶说你是累的。”
林春的鼻子一酸，把脸转过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转回来时，脸上己经带着笑：“好，以后妈妈不熬夜了，每天都陪你早睡。”
这时客厅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己经晚上八点了。
小宇抬头看了看钟，又看了看林春，小声说：“妈，我作业还没写完呢，等我写完作业，能不能跟你一起看我画的画？
还有好几张，都是给你画的。”
“当然能。”
林春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去写作业，妈妈陪奶奶吃完饭，就过去陪你。”
小宇点点头，拿起碗快速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就往房间跑，路过客厅时，还不忘把刚才掉在地上的饼干碎渣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林春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首带着笑，手里的筷子又夹了块炒蛋——这次她尝出了，除了葱花和盐，还有点别的味道，是小宇藏在里面的，满满的心意。
奶奶看着林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真的回来就好。”
林春点点头，看向窗外——夜色己经浓了，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个个温暖的小灯笼。
厨房的葱花味还在飘着，混着红烧肉的香，填满了整个屋子。
她突然觉得，原来家的味道，就是这样的——有爱的人，有热的饭，还有一句句没说出口，却藏在细节里的牵挂。
她拿起筷子，又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这一次，她吃得很慢，细细品味着嘴里的香，心里的暖——她知道，从今天起，那些空缺的日子，都会被这些温暖的瞬间，一点点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