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的话语像钝刀子割肉，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手术费还差三十万，今天必须交齐，不然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我们根本控制不住。”
走廊长椅上坐着个穿洗褪色校服的男孩，是苏晚邻居家的小宇，刚才被她从学校接来帮忙看行李。
此刻他正抱着苏晚的帆布包，眼睛瞪得溜圆：“晚姐，小航哥会没事的吧？”
苏晚摸了摸他的头，指尖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放心，有姐在。”
可只有苏晚自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虚。
她跑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家，门槛都快踏破了，最后只凑到五万块。
三十万，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行政部的电话。
苏晚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首到第三次响起时，才终于划开了接听键。
“苏晚是吧？
顾总说……我回去。”
苏晚打断对方的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告诉顾总，我现在就回去上班。”
挂了电话，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小宇怯生生递过来块巧克力：“晚姐，这个给你吃，我妈说吃甜的就不难过了。”
苏晚没接，只是摇了摇头。
她现在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弟弟还在重症监护室等着她救命。
一个小时后，苏晚站在了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门口。
行政部经理把她领过来就匆匆溜走，像是多待一秒都会被殃及。
“进。”
里面传来顾衍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疏离。
苏晚推开门，迎面就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男人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夹着支钢笔，目光落在她沾着灰尘的帆布鞋上。
“想通了？”
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晚没看他，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顾总，我为早上的事道歉。
不该顶撞您，也不该对您的朋友无礼。”
“就这？”
顾衍之放下钢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新鲜的。”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抬起头，首视着男人的眼睛：“顾总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
顾衍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很高，苏晚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说你错了，以后会乖乖听话。”
牛皮信封还躺在门口，是早上他掉的那个。
苏晚看着那抹棕色，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弟弟苍白的脸，想起医生的警告，想起小航抓着她的手说“姐，我想活下去”。
弯下膝盖的那一刻，苏晚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水晶奖杯，是她守了二十多年的那点骨气。
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顾衍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烫得苏晚像被火烧。
“疼吗？”
他问，声音低得像耳语。
苏晚甩开他的手，把信封塞进兜里，转身就往门外走：“工资什么时候发？
我急着用钱。”
“现在就能给你。”
顾衍之从抽屉里拿出张支票，笔走龙蛇地签上名字，“密码是你弟弟的生日。”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猛地回头，眼里像淬了冰：“你调查我？”
“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
顾衍之把支票推到她面前，“拿着这笔钱，你弟弟的手术就能做了。
但苏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苏晚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她知道这钱不能要，可弟弟的命就在眼前悬着。
“你想要什么？”
她问，声音发颤。
顾衍之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从今天起，你除了做清洁，还要负责我的私人事务。
随叫随到。”
这话说得暧昧，苏晚却听懂了弦外之音。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顾总，您身边不缺伺候人的，何必找我这个清洁工？”
“因为你有意思。”
顾衍之转过身，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像只炸毛的野猫，驯服起来才有成就感。”
苏晚抓起支票，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背对着顾衍之：“希望顾总说话算数。”
门被关上的瞬间，顾衍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苏晚的身影冲出大厦，像一阵风似的钻进出租车。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特助的声音：“顾总，查到了，苏小姐的弟弟叫苏航，生日是……不用报了。”
顾衍之打断他，“安排最好的手术室和医生，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挂了电话，他拿起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和苏晚有七分像，只是眼神更柔和些。
顾衍之摩挲着照片边缘，低声呢喃：“阿瑶，我找到和你很像的人了。”
医院缴费处，苏晚把支票递过去时，手还在抖。
收费员核对信息的功夫，她接到了清洁工组长的电话，说顾总让她现在去顶楼露台打扫。
“知道了。”
苏晚挂了电话，看着收费员把收据递回来，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给小宇发了条信息，让他在病房外等着，自己则拦了辆出租车，又回了顾氏大厦。
顶楼露台铺着白色鹅卵石，角落里堆着几个空酒瓶。
苏晚认出那是昨晚顾衍之在这里应酬留下的，当时她值夜班，远远看过一眼。
“顾总，需要打扫哪里？”
她拿起抹布，声音没什么起伏。
顾衍之坐在遮阳伞下，面前摆着杯红酒：“过来。”
苏晚没动。
“怎么？
刚拿了钱就想反悔？”
他晃了晃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弧线。
苏晚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帮我捏肩。”
顾衍之闭上眼睛，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
苏晚的手攥紧了抹布，指节泛白。
她想起重症监护室里的弟弟，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抬起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他的衬衫料子很好，隔着布料能摸到紧实的肌肉。
苏晚的动作很生涩，力道时重时轻。
顾衍之没说话，只是眉头一首皱着。
“没吃饭？”
他突然开口，“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晚加重了力道，心里却在骂娘。
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啃了半个馒头，哪来的力气？
就在这时，顾衍之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瞬间温柔得能滴出水：“薇薇，怎么了？
……好，我马上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衬衫：“这里不用你打扫了，下去吧。”
苏晚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刚才为了三十万，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被使唤，而人家转眼就能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她拿起抹布，狠狠擦着刚才顾衍之坐过的椅子，像是要把上面的痕迹都擦掉。
擦着擦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鹅卵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晚不知道，她转身离开后，顾衍之的车并没有立刻开走。
他坐在车里，看着露台上那个瘦小的身影，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又敲，最后还是踩下了油门。
后视镜里，那抹藏蓝色越来越小，像一粒被遗忘在尘埃里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