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丝扭曲的熟稔,仿佛我只是出门倒了个垃圾,
而不是刚从一场精心编织的地狱里爬出来。它同时响在我的脑海和那条幽暗通道的深处,
彼此重叠,不分彼此。家?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带着凸起星星纹路的门卡,
指尖的寒意顺着血液一路蔓延,冻结了心脏。走廊里,
那些 silent 的“人偶”依旧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像两排没有生命的雕塑,
无声地拱卫着那条散发着薰衣草腐香的通道入口。女警小张——不,张雅——站在原地,
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没有退路。
没有选择。甚至连“不”这个选项,都早已被无声地剥夺。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那道暗门。脚下的地面从医院光洁的瓷砖,
变成了向下延伸的、粗糙的水泥阶梯。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
那股甜腻的薰衣草味道混合着老建筑特有的霉味,变得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身后的暗门无声地滑关,彻底隔绝了医院那片惨白的光线和稀薄的消毒水味。
只剩下眼前这条向下延伸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狭窄通道。墙壁是***的、斑驳的砖石,
头顶每隔很长一段才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投下昏黄黯淡、摇曳不定的光晕,
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打碎。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嗒。嗒。
嗒。像另一个人的脚步,跟在我身后。我不敢回头。只能向下走。通道似乎永无止境,
只有越来越浓的薰衣草和霉味,以及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不知走了多久,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段水平的、同样狭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老旧的木门。深褐色,门板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黄铜的、老式的钥匙孔。
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那薰衣草的味道,几乎是从门缝里满溢出来的。
我停在那扇门前。手里的星星门卡似乎微微发烫。脑海里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
但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意念催促着我。伸出手。推开它。我的手指颤抖着,
触上了冰冷粗糙的木门表面。轻轻一推。门,没有锁。悄无声息地向内敞开。门后的景象,
让我的呼吸彻底停滞。那是一个房间。一个……和我卧室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大小,
一模一样的布局。我那张铺着蓝色碎花床单的床,那个白色的梳妆台,
那个敞开的衣柜门里挂着我熟悉的衣服,
甚至地上散落着我昨晚睡前丢下的睡衣……连空气里弥漫的薰衣草香薰味道,
都和我用了三年的那个牌子的精油,分毫不差。仿佛有人将我的卧室整个挖了出来,
原封不动地、恐怖地、精准地,放置在了这条地下通道的尽头。唯一的不同。
是房间没有窗户。本该是窗户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占据整面墙的……画?
或者不是画。那是一片极其逼真的、动态的影像。影像的内容,
正是我卧室窗外本该看到的景象——对面那栋居民楼的墙壁,偶尔亮起的零星灯火,
甚至远处城市模糊的天际线。影像逼真到以假乱真,
连对面阳台晾晒的衣服被晚风吹动的细微褶皱,都模拟得一清二楚。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扇窗。
仿佛我从未离开过家。一股寒意,比这地下深处的阴冷更刺骨,瞬间窜遍我的全身。
他们……连这个都复制了。这个巨大的、虚假的“窗户”,像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
注视着这个复制出来的囚笼。我的目光,艰难地从那片虚假的窗外景色上移开,
扫过这个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然后,定格在了梳妆台上。梳妆台上,和往常一样,
散落着我的护肤品、化妆品、发圈……但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相框。
一个原本并不属于我梳妆台的、黑色的、沉重的相框。相框里,没有照片。
只有一张白色的硬纸卡。卡片上,打印着几行清晰的黑体字。像某种冰冷的通知,
或者……说明书。我的脚像灌了铅,却又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一步一步,挪到梳妆台前。
看清了那几行字。
an-07 (李暖)状态: 已激活 | 同巢程序就绪核心指令: 观测、记录、同化。
维持稳定运行。注意事项: 避免强外部***。定期补充信息素薰衣草型。
‘父亲’通道保持畅通。权限密钥: [一颗凸印的镂空星星图案]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
伸向那个相框。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就在触碰的瞬间——嗡……整个房间,极其轻微地,
震动了一下。不是地震。更像是一台巨大的、精密仪器启动时产生的低频率嗡鸣。与此同时,
正面墙上那幅巨大的、模拟窗户的影像,猛地闪烁了一下,雪花般的噪点一闪而过!
影像再次稳定时,窗外的“景色”依旧,但一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猛地攥住了我。对面楼里,
一扇原本亮着温馨黄光的窗户,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白炽灯。
一个原本在阳台收衣服的女人身影,定格在了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远处天际线的霓虹,闪烁的频率变得诡异而同步。这片“窗外”的世界,
正在变得……“卡顿”?或者说,正在露出某种非人的、程序的破绽?
脚下的地面再次传来更明显的震动。嗡鸣声变大了。
头顶那盏复制了我卧室风格的暖光吸顶灯,开始明灭不定地疯狂闪烁!在疯狂闪烁的光线下,
我惊恐地看到——梳妆台的镜子里,我的影像,并没有随着灯光闪烁!她我?
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嘴角微微上扬的、极其诡异的微笑表情,一眨不眨地,
透过闪烁的灯光,看着现实中的我。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像一个程序错乱的仿生人。
“不——!!!”我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猛地向后退去,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没有窗户的墙壁上!嗡鸣声变成了尖锐的警报声!
红灯在房间角落旋转闪烁!取代了原本的灯光!
那个巨大的“窗户”影像彻底变成了疯狂的、跳跃的彩色噪点方块,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
梳妆镜里那个微笑的“我”,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眼睛却依旧空洞地看着我!脚下的震动变得剧烈,仿佛整个地下空间即将崩塌!
混乱和噪音达到顶点的刹那——一切声响、震动、闪烁,猛地戛然而止。彻底的黑暗。
彻底的寂静。只有薰衣草的味道,浓郁到令人窒息。几秒钟后。一盏小小的、昏黄的床头灯,
在我床边亮起。柔和的光线只能照亮床铺周围一小片区域。房间恢复了原状。
温暖的碎花床单,安静的梳妆台,衣柜……墙上那巨大的“窗户”影像也恢复了“正常”,
对面楼的灯火温馨,远处霓虹闪烁,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疯狂故障从未发生。梳妆镜里,
也只映出我此刻惊恐惨白、冷汗淋漓的脸。只有一样东西,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梳妆台上,
那个黑色的相框,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仿佛那冰冷的最终用户协议,
也只是我崩溃神经产生的又一个噩梦。死一样的寂静里。床头柜上,我的手机屏幕,
突然自动亮了起来。没有解锁界面,直接显示出一条刚刚接收到的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行字:系统调试完成。运行稳定。晚安,李暖。屏幕的光,
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映亮我绝望的脸。晚安。在这片地底深处的、复制的囚笼里。
伴着虚假的窗户,和无所不在的薰衣草腐香。我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抱紧了膝盖。
没有眼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我知道。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手机屏幕的光,
幽幽地映在我脸上,那行字像冰冷的墓志铭。系统调试完成。运行稳定。晚安,李暖。
晚安。在这片地底深处,复制的囚笼,虚假的窗户散发着它永恒不变的、温馨的夜景光,
薰衣草的甜腻腐烂气味无所不在,沉甸甸地压下来,填满每一次呼吸。我抱着膝盖,
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没有窗户的墙壁。眼睛睁着,
看着那片巨大的、模拟出来的“窗外”景象。对面楼的灯火,远处城市的霓虹,
一切看起来那么宁静,那么正常,正常到令人发疯。运行稳定。
我成了那个稳定运行的……什么?产品?Obsidian-07?
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像潮水,不是汹涌地拍来,而是缓慢地、无可挽回地淹没头顶,
留下一种近乎平静的绝望。连恐惧都显得多余了。不知道这样蜷缩着过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是虚假窗景里那轮永远不会移动的月亮。
直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嘶嘶声,开始从房间的四个角落弥漫开来。很轻,
像是某种气体被释放的声音。伴随着这嘶嘶声,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薰衣草味道,
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甜腻感在减弱,
另一种……更清冽、更幽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苦味的香气,开始渗透进来,
与原有的味道混合。那味道很陌生,却又诡异地……勾起一丝遥远的、破碎的熟悉感。
像是在哪里闻到过。在很多很多年前。我的眼皮莫名地沉重起来。不是因为疲惫,
而是一种……被强行注入的困意。温和,却不容抗拒。像是有人温柔地、却不容置疑地,
用手覆盖上了我的眼睛,低声说:睡吧。意识开始模糊,涣散。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那面巨大的虚假窗户,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窗外的灯火和霓虹拉伸、交融,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地板似乎消失了,身体变得很轻,
像是在向下坠落,又像是漂浮在虚无之中。耳边响起一些破碎的、遥远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的哼唱声。不成调,很轻柔,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还有……一种规律的、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
耐心地、持续地……敲打着木头?这些声音和那陌生的冷香交织在一起,
将我拖向更深、更黑暗的潜意识深渊。然后,我“看”到了。不是用眼睛。
是一种更内在的、梦境般的“看见”。一个房间。不是这里。是一个更小、更旧的房间。
墙壁是淡绿色的,有些地方墙皮剥落了。一张小小的儿童床。窗户挂着洗得发白的旧窗帘,
窗外是漆黑的夜,没有月亮。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清冽的、带着一丝苦味的冷香。
比现在闻到的更浓郁,更真实。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坐在儿童床边。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很瘦削,穿着一条褪色的碎花裙子。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低声哭泣,
又像是在压抑着哼唱那首不成调的歌。咚……咚……那规律的敲击声,
似乎就是从床底下传来的?沉闷,固执。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恐惧,缩在床角,
不敢动弹,只能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然后,那个女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的脸……我的心脏在睡梦中猛地一抽,几乎要停止跳动!
就在那张脸即将转过来的瞬间——所有的景象轰然碎裂!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的、不属于梦境的猫叫声,猛地刺破了一切!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猛地从那片诡异的、被强加的睡意中惊醒过来,心脏狂跳,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不是梦!那声猫叫是真的!是从……头顶传来的?!极其尖锐,
充满极度的惊恐和痛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断了喉咙!
死寂。比之前更可怕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的死寂。我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冰冷地褪去。猫?哪里来的猫?这个地底深处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