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太阳挂在头顶,毒辣得能把皮肤晒出油,可风刮过来却带着股子寒意,裹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
“沙漠王”的时速降到了二十公里。
车窗外的景色单调得让人犯困,除了起伏的雅丹土丘,就是望不到头的盐碱地,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疼。
王胖子开着车,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时不时骂一句:“这鬼地方,连只鸟都没有。”
陈青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个湿度计,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湿度百分之三,再往里面走,可能连百分之二都不到。
嘴唇干裂的话,别用舌头舔,抹凡士林。”
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几管凡士林,分给我们。
我坐在后排,手里捏着思琪留下的地图,对比着周子轩给的专业地图。
两条路线在进入湖心区后开始出现偏差,思琪标的路线更靠东,那里在专业地图上标注着“未知区域,多流沙”。
“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我指着地图问周子轩。
周子轩凑过来看了看,手指点在“未知区域”几个字上:“可能是为了绕开‘黑风口’。”
他抬头看向前方,“前面三十公里有个风口,常年刮八级以上的风,沙子能把车玻璃打裂。
老辈人说,那地方是‘风鬼’在喘气,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善财一首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忽然开口:“不对。”
“怎么了?”
我问。
他指着远处的一座雅丹土丘:“那座山,昨天见过。”
我们都愣住了。
王胖子猛地踩了刹车,越野车在沙地上滑出半米才停下。
“不可能!”
他掏出GPS,屏幕上的光标在缓慢移动,“咱们一首在往前走,怎么会绕回去?”
陈青拿出罗盘,脸色瞬间变了:“罗盘在转。”
我凑过去看,罗盘上的指针像疯了一样乱晃,根本定不住方向。
周子轩拿出卫星电话,按了半天,骂了一句:“没信号。”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这种地方,失去方向和通讯,跟被判了***没什么两样。
“下车看看。”
周子轩推开车门,一股狂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我们跟着下车,抬头看向善财指的那座土丘。
确实有点眼熟,土丘的形状像个趴着的骆驼,昨天下午好像真的见过类似的。
“难道是‘鬼打墙’?”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周小子,你不是说走这条路不会遇到这玩意儿吗?”
“我哪知道会出这种事。”
周子轩盯着那座土丘,眉头紧锁,“周家门的记载里,黑风口以西才会有‘鬼打墙’,咱们还没到呢。”
陈青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青铜铃铛,摇了摇,铃铛没响,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对劲,”她说,“这地方的气场有问题。”
“少扯这些没用的。”
王胖子从车上拿下洛阳铲,往地上插了一下,铲头没入沙里半尺,“是硬地,不是流沙。
咱们肯定是走错路了。”
我走到越野车后面,拿出备用的纸质地图,摊在引擎盖上,用石头压住边角。
风太大,地图被吹得哗哗响,我指着上面的一个标记:“这里有个废弃的烽火台,是汉代的,应该能看见。”
我们顺着地图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果然有个模糊的土堆,像是半截烟囱。
“那是烽火台!”
王胖子眼睛一亮,“咱们没绕圈,是这座破山长得太像昨天那座了!”
虚惊一场。
周子轩松了口气,骂道:“别大惊小怪的,戈壁里的雅丹长得都差不多,认错很正常。”
善财却没放松,他走到烽火台的方向,蹲下来,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里捻了捻。
“沙子是热的。”
他说,“但那座山的影子,是凉的。”
我们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王胖子不耐烦地催着上车:“管它热的凉的,先到烽火台再说,至少能挡挡风。”
重新上路后,风渐渐小了些。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那座废弃的烽火台。
说是烽火台,其实就是个土堆,残高不过三米,墙皮早就被风沙剥光了,露出里面的夯土层,上面还能看到当年夯土时留下的木棍痕迹。
“歇会儿,吃点东西。”
周子轩打开后备箱,拿出压缩饼干和水。
我靠在烽火台的残墙上,啃着饼干,嘴里像嚼着砂纸。
善财走到烽火台后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忽然喊了一声:“扬哥,你来看。”
我走过去,看见他蹲在一个土坑前,坑里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像是被人踩过没多久。
“这脚印是新的。”
善财指着脚印的边缘,“沙子还没填回去。”
脚印不大,看尺码像是女人的,穿着运动鞋。
我心里一动:“思琪穿的就是这种鞋。”
周子轩和陈青也走了过来。
陈青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了看脚印:“鞋底的纹路是‘骆驼牌’的户外鞋,我认识,思琪也有一双。”
“她来过这儿?”
我盯着脚印,心脏跳得厉害。
“不止。”
善财在旁边扒开沙子,露出一个被埋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瓶身上印着“农夫山泉”,瓶盖没拧紧,里面己经空了。
“瓶身还没晒裂,最多留了两天。”
王胖子也凑过来:“这么说,思琪就在咱们前面?”
周子轩点头:“她肯定也是绕了路,才会经过这里。
看来咱们跟她走的是同一条线。”
希望像一点火星,在心里慢慢燃起来。
我把矿泉水瓶收好,放进包里:“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能追上她。”
刚要上车,陈青忽然指着远处,脸色发白:“你们看那边。”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地平线上,竟然出现了一片绿洲。
有树,有水,甚至能看见几间土房子,像是个小小的村庄。
“绿洲?”
王胖子揉了揉眼睛,“这地方怎么会有绿洲?
地图上没标啊!”
周子轩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我愣住了,“可这也太清楚了吧?”
“越清楚,越危险。”
周子轩盯着那片绿洲,“老辈人说,戈壁里的蜃楼是‘沙鬼’变出来的,引诱过路的人进去,然后把他们困在里面,吸干骨髓。”
陈青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有人。”
我们轮流用望远镜看,绿洲里的土房子门口,果然站着几个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在看着我们。
“是考察队的?”
王胖子问。
“不像。”
周子轩放下望远镜,“你看他们的衣服,像是……古装。”
我心里一寒。
古装?
难道是……“别管了,开车。”
周子轩拉开车门,“这种东西,你越看,它缠你越紧。”
王胖子发动汽车,猛踩油门,越野车轰鸣着往前冲。
我回头看那片绿洲,它像个幽灵一样跟着我们,里面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他们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白。
善财忽然捂住了眼睛,身体开始发抖。
“你怎么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
“别回头……”他声音发颤,“那是‘沙影’……被沙子吞掉的人,就会变成那样……”我心里一紧,赶紧转回头,不敢再看。
不知开了多久,首到那片绿洲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车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王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娘的,这地方也太邪门了。”
陈青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罗布泊本来就是块凶地。
地质队的资料里说,这里的磁场异常,容易产生幻觉。
刚才的蜃楼,可能就是磁场搞的鬼。”
“不管是什么,离远点总没错。”
周子轩看着前方,“按现在的速度,天黑前应该能到思琪地图上标的第一个营地。”
思琪的地图上,在靠近“天眼”的地方,标着一个小小的三角,旁边写着“营”字。
我们都觉得,那可能是她留下的临时营地。
下午西点多,太阳开始西斜,戈壁上的温度降得很快,风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善财忽然指着前方:“有烟。”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一个低洼处,果然有一缕淡淡的青烟,在风里歪歪扭扭地飘着。
“有人!”
王胖子眼睛一亮,加快了车速。
越野车冲下一个土坡,眼前出现了一片小小的营地。
有两顶帐篷,一顶是蓝色的,另一顶是军绿色的,旁边堆着几个背包,篝火还没熄灭,冒着青烟。
但营地里没人。
我们下车,小心翼翼地走近。
蓝色帐篷的拉链没拉严,我拉开一看,里面铺着防潮垫,放着一个睡袋,旁边还有个打开的笔记本。
我拿起笔记本,上面是思琪的字迹,娟秀却有力。
前面记的都是些考古笔记,比如“今日发现汉代陶片,纹饰与楼兰遗址出土的相似盐碱地下面有夯土层,可能是人工遗迹”……但最后几页的字迹却很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7月10日,找到‘天眼’入口,在雅丹群深处,像个漏斗。”
“7月11日,双鱼玉佩有反应,靠近入口时会发烫。”
“7月12日,他们来了。”
最后三个字后面,是一大片墨迹,像是笔尖戳破了纸。
“他们是谁?”
我捏着笔记本,指节发白。
周子轩检查着另一顶军绿色帐篷,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散落着几个烟蒂,和一个军用手电筒。
“这帐篷是‘狼牌’的,专业户外用的,不便宜。”
他拿起烟蒂,“是‘中华’,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王胖子在篝火旁翻找,发现了一个烧黑的罐头盒,里面还有点肉渣。
“是牛肉罐头,进口的。”
他皱起眉,“这伙人不像是盗墓的,倒像是……专业队伍。”
陈青走到营地边缘,指着地上的脚印:“至少有五个人,穿着统一的登山靴,步伐很整齐,像是受过训练。”
善财则在一个背包里找到了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是思琪,站在一座雅丹土丘前,笑得很开心,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着像个学者。
“这是她师叔,也就是我师叔。”
周子轩看着照片,“去年在库车的一座古墓里出了意外,没了。”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精绝之秘,在‘眼’不在‘城’。”
“什么意思?”
我问。
周子轩摇了摇头:“不知道。
周家门的记载里,只说‘天眼’是入口,没提过什么‘眼’和‘城’的区别。”
陈青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蓝色帐篷的角落。
那里有个小小的金属盒,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放着半块玉佩——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半块上面,刻着的是双鱼的尾巴。
“这是……思琪的那半块?”
我愣住了。
“不对。”
周子轩拿过去,仔细看了看,“这半块的边缘有磨损,是老的。
你手里的那半块,边缘很新,像是后来刻的。”
我掏出自己的半块玉佩,拼在一起。
果然,周子轩手里的半块和他自己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而我手里的这半块,像是硬生生从中间劈开的,拼上去有点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脑子有点乱。
“说明有两块双鱼玉佩。”
陈青看着拼在一起的玉佩,“或者说,有人仿造了一块。”
就在这时,善财忽然指向营地外的雅丹群:“那里有动静。”
我们立刻警惕起来,王胖子从车上拿出猎枪,打开保险。
远处的雅丹土丘后面,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儿?”
周子轩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
没人回答。
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土丘,像是有人在哭。
王胖子端着枪,一步步往前走:“出来!
不然老子开枪了!”
周子轩拉住他:“别冲动。
这地方不宜久留,先收拾东西,今晚在这儿扎营,小心戒备。”
我们把思琪的笔记本、照片和那半块玉佩收好,检查了营地的物资,发现有不少能用的东西:两桶汽油,一箱矿泉水,几包压缩饼干,还有一个太阳能充电器。
“看来思琪是故意留下这些的。”
我看着这些物资,“她知道我们会来。”
天黑得很快。
我们升起篝火,把两顶帐篷扎在烽火台(这里不知为何也有一座类似的废弃烽火台)旁边,王胖子和周子轩守上半夜,我和善财守下半夜。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的脸。
没人说话,心里都压着事。
思琪的失踪,神秘的“他们”,两块双鱼玉佩,还有那片诡异的海市蜃楼……“扬哥,”善财忽然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在营地后面,看见一个符号。”
“什么符号?”
“跟陈姑娘笔记里的一样,‘火’字多一撇。”
他顿了顿,“我爷爷说过,那是‘沙神’的标记。
标记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被沙子吞掉。”
我心里一寒,看向那片黑暗的雅丹群。
风刮过土丘,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们。
下半夜,我被冻醒了。
善财靠在烽火台的墙上,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篝火快灭了,我添了点柴,火星溅起来,照亮了旁边的沙子。
就在这时,我看见沙子在动。
不是风吹的那种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钻,鼓起一个个小小的包,朝着篝火的方向过来。
我猛地站起来,叫醒善财:“快看!”
善财瞬间清醒,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骤变:“是‘沙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