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刚送完最后一批喝了孟婆汤的亡魂入轮回，渡魂灯的暖光在雾里晕开一小片光圈，连忘川水的呜咽声都似乎慢了半拍。
孟婆正收拾着汤碗，陶碗碰撞的脆响在雾中散开，突然被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是孟婆递出去的汤碗，刚碰到一个亡魂的指尖，就像撞上了无形的屏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水洒在青石板上，瞬间化作一缕白烟。
灵汐心头一紧，提着灯快步走过去。
只见孟婆面前站着个穿银甲的亡魂，甲胄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在昏沉的雾里泛着冷光。
他身形挺拔，即便站在一群无精打采的亡魂里，也像柄未入鞘的剑，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
“这位魂友，喝了汤好上路。”
孟婆捡起碎碗，又盛了一碗递过去，语气比往常耐心些——能在冥界显露出“护体气”的亡魂，大多不一般。
可那银甲亡魂却纹丝不动，抬手避开孟婆的汤碗。
他的动作不算快，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孟婆的手腕被他指尖的气流扫到，竟微微发麻。
“不喝。”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石头砸在忘川的雾里，清晰地传到灵汐耳中，“我要等。”
灵汐这才看清他的脸。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孟婆亭后的轮回通道，仿佛在等什么人从那片光晕里走出来。
渡魂灯的光在他脸上晃过，灵汐突然发现，他银甲的缝隙里，竟萦绕着淡淡的金光——那是仙力，而且是极为纯净的天界仙力。
? 冥界的亡魂，要么是凡人死后的魂体，要么是堕入冥界的妖魂，从没有带着天界仙力的。
灵汐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判官说过的“难引渡魂”——那些带着特殊力量或极深执念的魂体，渡魂灯的力量都难以约束。
“等谁？”
灵汐上前一步，渡魂灯的光落在他银甲上，金光与暖光相撞，竟泛起细碎的涟漪。
她能感觉到，这亡魂的魂体很不稳定，像是随时会消散，可那仙力却像层壳，牢牢护住他的核心，不让他被冥界的阴气侵蚀。
银甲亡魂终于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渡魂灯上，眉头微微皱起：“渡魂灯？”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又很快恢复平静，“我等云曦。”
“云曦？”
灵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
她引魂三百年，听过无数名字，却从没听过这个。
“她是你的亲人？”
“是师妹。”
银甲亡魂的声音软了些，眼神也不像刚才那般锐利，多了点复杂的情绪，“百年前，她……”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喉结动了动，像是不愿再提。
魂体因情绪波动，周身的仙力也跟着晃了晃，金光忽明忽暗。
灵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百年前？
能与“百年天界仙力”挂钩的，多半和天界有关。
她想起藏书阁里那些蒙尘的天界案宗，或许能在里面找到“云曦”的名字。
“不管你等谁，按冥界规矩，亡魂入冥，都要喝孟婆汤转世。”
灵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带着仙力，留在冥界久了，仙力会被阴气侵蚀，魂体迟早会散。”
可那银甲亡魂却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奈何桥的栏杆上。
他的动作很轻，却让栏杆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不散。”
他看着灵汐，眼神坚定得让人心头发紧，“云曦还没回来，我不能走。”
灵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银甲上的金光突然变强，竟将渡魂灯的暖光逼退了半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的不是普通的难引渡魂，而是个连渡魂灯都难以靠近的“硬茬”。
孟婆走过来，拉了拉灵汐的衣袖，小声说：“这魂体有天界仙力护着，硬来不行，会伤了他的魂体。”
孟婆活了上千年，见多识广，“你去魂引司查查看，有没有他的记录，或许能知道他的来历。”
灵汐点点头。
她看着那银甲亡魂靠在栏杆上的身影，雾汽绕着他的银甲，像在他周围织了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与整个冥界隔离开。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眼神始终盯着轮回通道，仿佛要一首等下去，首到天荒地老。
“我去查你的来历。”
灵汐对他说，“你在这里等，别乱跑——冥界不比天界，有些地方的阴气，连你的仙力也护不住。”
银甲亡魂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灵汐提着渡魂灯，转身往魂引司走。
忘川的雾越来越浓，身后传来孟婆收拾汤碗的声音，还有那银甲亡魂偶尔发出的轻响——他似乎在摩挲银甲上的某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灵汐的脚步很慢，心里满是疑问。
这个叫“玄渊”的银甲亡魂（她刚才在他银甲内侧看到了刻着的“渊”字），到底是谁？
他和那个叫云曦的师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还有他身上的仙力，为什么会出现在冥界？
渡魂灯的暖光在雾里晃动，灵汐突然觉得，这三百年单调的冥界生活，或许要开始不一样了。
而这个带着仙力和执念的银甲亡魂，就是打破平静的那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