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封信。
信纸很薄,只有寥寥数行字。
是我爹的笔迹。
「阿辞亲启:
展信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爹爹或已不在人世。
勿悲,勿痛。
身为沈家儿女,马革裹尸,是吾辈之宿命,亦是荣耀。
雁门关一役,乃孤鹰之计。
时砚,便是那只孤鹰。
此去北狄,九死一生。若他能回,望你……善待之。若他不能,便将他忘了。
爹爹此生,唯一憾事,便是未能见你出嫁。
照顾好自己。
父,绝笔。」
信纸从我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我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孤鹰之计。
原来,我爹早就知道。
他不是被陆时砚背叛,他是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命,用十万将士的命,为陆时砚铺就了一条深入敌营的血路。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们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挣扎了整整五年!
我恨错了人,也报错了仇。
我亲手杀了那个,我爹让我善待的人。
荒谬,可笑!
我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
陈清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我却听而不闻。
我一遍遍地看那封信,直到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我的骨血里。
原来,我爹的死,是计划。
陆时砚的叛国,是伪装。
只有我的恨,是真的。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为陆时砚***?
然后告诉天下人,我,大周的冠军侯,是个杀了功臣的刽子手?
不。
我不能这么做。
这不是陆时砚想看到的,更不是我爹想看到的。
他们费尽心机,不惜牺牲性命,就是为了那张军防图,为了大周的胜利。
我不能让他们的心血白费。
第四天,我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陈清看到我,吓了一跳。
「将军,你……」
我面无血色,眼窝深陷,想必是极为吓人。
「我没事。」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传令下去,三日后,全军开拔,目标,北狄王庭!」
陈清愣住了:「将军,这……是不是太仓促了?而且皇上的旨意是让我们休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冷冷打断他,「北狄王庭空虚,此乃天赐良机。按我说的做。」
我要用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来祭奠他们。
用北狄王室的血,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大军开拔前夜,一个人的到访,打乱了我的计划。
是平西王,卫询。
他是我爹的旧友,也是朝中唯一一个,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依旧支持我的宗室王爷。
他一身便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的营帐里。
「阿辞,你太冲动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我知道你急于求成,但此时出兵,并非上策。」
我给他倒了杯茶:「王爷何出此言?」
「北狄虽失雁门关,但主力未损。你孤军深入,倘若后援不继,必将陷入重围。」
卫询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份兵部调令。
「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皇上同意你出兵,但必须由我率领十万西营军,与你一同前往,互为犄角。」
我看着那份调令,心里却升起一丝疑虑。
卫询,一直以来都对我关怀备至。
五年前,我还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将,是他力排众议,举荐我做了先锋。
这五年,他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
就连这次处决陆时砚,他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说:「阿辞,我知道你心里苦。这种叛徒,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放心去做,朝堂那边,有本王替你顶着。」
可现在,我爹和陆时砚的计划浮出水面,我再看卫询,总觉得他这份恰到好处的关怀,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