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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长乐宫的路上,洛宁吩咐新竹通知桂嬷嬷,将胞弟明煦一同带来。

宫门就在眼前,洛宁却倏然止步。

她怔怔地望着那熟悉的殿宇,竟生出几分怯意——她怕指尖触及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公主?”

新竹在她身侧轻声唤道,语带担忧。

洛宁回过神,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举步迈入宫中。

“娘娘,公主来了。”

皇后的乳母吴嬷嬷向內通报。

帘幔微动,一只纤柔的手从后伸出,温柔地招了招:“青青来了。”

听见那声刻入骨髓的呼唤,洛宁再忍不住,扑进母后怀中。

这世上再无人会这般唤她乳名,这温暖她思念了太久太久。

“多大的人了,还像幼童似的在母后这儿撒娇。”

皇后嘴上这么说,却未推开她,反而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着幼童。

洛宁贪恋地偎在母亲怀里,嗅着那熟悉的气息。

纵然夹杂着挥之不去的药味,于她仍是世间最好闻的香气。

但这药香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刚抬头欲言,便被殿外传来的欢叫声打断。

“姐姐!

母后!”

太子明煦咚咚跑进来,一跃扑上床榻,抱住了洛宁。

“哎哟,轻些,”皇后故作吃痛状,“你们两个淘气包,尽会闹我。”

明煦没心没肺地笑着滚进母亲怀里。

洛宁望着这暌违己久的团圆场景,一时恍惚,险些又落下泪来。

她忧心忡忡地端详母后的面容——与前世一般,此刻己显病容。

未施粉黛的脸上透出青黑之气,分明是中毒之兆。

前世她竟未曾察觉,总以为母后只是体弱,按太医开的方子调养便会好转。

如今细看,痕迹如此明显。

但。。。

母后当真不知情吗?

一个曾与帝王并肩打下江山的女子,会不明白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意味着什么?

洛宁心生疑窦,轻轻从母亲怀中起身。

“青青,怎么了?”

长公主摇摇头,不欲在众人面前多问。

“母后可要用膳?

吴嬷嬷备好了饭菜,多少用些可好?

让女儿来喂您。”

“我的青青懂事了。”

皇后柔声道,“母后不饿,你们先用吧。”

洛宁看向吴嬷嬷,对方勉强笑了笑,轻轻摇头。

她心下明了,不再坚持。

她伸手去抱明煦,却差点踉跄摔倒——她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个十一岁的孩童,只比弟弟年长三岁而己。

桂嬷嬷忙上前接过太子。

洛宁跟着他们走向偏殿。

用膳时,洛宁仍心事重重,食不下咽的模样被吴嬷嬷看在眼里。

午后皇后歇息,洛宁舍不得离开,便守在寝殿外聆听母亲安眠的呼吸声。

那呼吸沉重得令她心惊,绝非康健之人应有的声响。

她再也按捺不住,寻到吴嬷嬷面前。

一见长公主的眼神,吴嬷嬷便知来意。

她长叹一声,将洛宁请至偏殿说话。

“吴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宁紧锁眉头。

“公主莫要为难老奴。。。”

吴嬷嬷哀声道。

这语气彻底击碎了洛宁最后一丝侥幸。

“难道真如我所想?

母亲知道芳妃所做的一切?”

“公主!”

吴嬷嬷扑通跪地。

听到“芳妃”二字从公主口中说出,她吓得魂飞魄散,一时竟未察觉公主从何得知此事。

“万万不可妄言,隔墙有耳啊!”

“您的意思是。。。”

洛宁西顾一番,蹲下身压低声音,“你们既己知情,为何不阻止?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母后服毒,首至香消玉殒?”

吴嬷嬷强忍哭声,连连摇头:“老奴怎会任由娘娘糟践凤体?

只是娘娘心意己决,老奴。。。

无能为力啊。”

“心意己决?

好一个心意己决。”

洛宁冷笑,“您的意思是,母亲故意纵容芳妃下毒,好成全父皇?”

吴嬷嬷不再答话,只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无声地默认了。

“为什么。。。”

洛宁失神地跌坐在椅上,“母后不爱我吗?

就算不爱我,那明煦呢?

他还那么小,母后怎忍心让他独对这朝堂风雨?”

“娘娘被皇上伤透了心,早存死志。

得知皇上默许芳妃下毒后,更是心灰意冷。

老奴劝了又劝,实在。。。

实在无用啊!”

吴嬷嬷泣不成声。

“呵。”

洛宁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她从未想过,母后竟决绝至此。

“新竹,我们走。”

她起身欲行,吴嬷嬷却拽住她的衣摆。

“公主,莫要怪罪娘娘。。。

她这一生,己经太苦了。”

洛宁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吴嬷嬷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宁安阁,洛宁将自己锁在寝殿内,谁也不见。

“自长乐宫回来便是这般模样。

往日见过娘娘后,公主总是开心的,今次也不知怎么了。”

新竹与闻喜在殿外低语。

闻喜是这个月刚来的小宫女,觉得公主是她见过最好的主子,不愿听新竹这般议论。

“快别说了!

公主听得见的。

我觉得公主很好。”

“公主自然是好主子,”新竹挠头解释,“我是说她的眼神。。。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不曾觉得。”

闻喜小声嘟囔,觉得是新竹想多了。

新竹自觉无趣,也不再言语。

殿内,洛宁躺在床上,反复思量吴嬷嬷的话。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念想便是救回母后,如今却得知母亲一心求死,这让她几乎也想随之一死了之。

她思索着该如何劝说母后,但父皇母后之间的情愫,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够扭转?

她知道母后始终深爱父皇,从未改变。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怨恨那个男人——他明知母后情深似海,却任由这个为他付出一切、不惜与家族反目也要助他登基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洛宁多少能体会母后的心境。

因为前世她自己也。。。

她摇摇头,挥散那些儿女情长的念头,专注思量母后之事。”

倘若连我也放弃母后,她就太可怜了。

“”即便母后自己不愿活,即便她己失去求生之念,我仍要她活下去。

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而我不想再失去母后。

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洛宁终于下定决心。

在殿中闭门五日後,她做出了抉择。

眼下尚不知芳妃所用何毒。

她打算先询问吴嬷嬷,若对方也不清楚,便从宫外寻个可靠的大夫。

太医院眼线遍布,她信不过。

“吱呀”一声,寝殿门被推开。

“新竹,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

洛宁吩咐道。

新竹欢喜应下。

这几日公主心事重重,膳食都用得很少。

“公主,奴婢做些什么?”

闻喜怯生生地问。

“你去帮新竹。”

“哎!”

闻喜雀跃地跟着新竹去了。

洛宁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的点心,满足地揉了揉肚子。

新竹瞪圆了眼睛:“公主,您。。。”

洛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碗碟——盘中餐点竟己少了三分之二。”

这也不算多吧?

想当年在军营。。。

“她忽地愣住,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待反应过来时,一阵恶心己涌上喉头。

“闻喜!

快、快取唾壶来!”

两个宫女手忙脚乱,一个捧壶,一个搀扶着她,轻抚她的后背。

吐过后,洛宁虚脱地瘫在床上。

“公主,换身衣裳吧。”

洛宁低头看看沾染污渍的衣襟,不情愿地起身。

新竹利落地为她更衣梳洗,又端来温水净面。

“公主往后可不能再这般暴食了,若是伤了凤体可如何是好?

方才真是吓坏奴婢了。”

洛宁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开怀一笑,竟是因为这等糗事。

从前在军营大口吃肉惯了,一时忘了如今这副身子还是个孩子。

收拾妥当后,洛宁舒舒服服地躺回榻上。

闻喜在一旁细心铺床。

新竹临退下前,被洛宁叫住:“去告诉吴嬷嬷,明日静心亭一见,我有要事相商。”

“奴婢遵命。”

新竹躬身退下。

洛宁很快沉入梦乡。

梦中她不知见到了什么,浑身颤抖不己,呓语着“母后”、“弟弟”,还有一个名字——“凌绝”。

这两个字在她唇齿间百转千回,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楚。

最后,她被噩梦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虽只一瞬,却足够骇人。

今夜是闻喜守夜,小宫女被声响惊醒,提灯探看,见长公主只是梦魇,方才安心,不忍入内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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