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双手捧着半冷的粥碗,坐在榻上静默不语。
房间中只有低低的风声和她浅淡的喘息。
她的目光阴郁,眼底映着窗外斑驳的月光。
门还未阖上的缝隙里,少年静静倚着门侧。
他的手指轻扣门板,身体纤瘦,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温存笃定。
凤渊抬眸,粥被饮尽,碗沿微微发烫,她放下空碗,语气低沉:“谢你,云锦。”
云锦微微一笑,眉眼温和:“宗门初来,无人可依,总得有人照拂新人。
况且——你本不该沦落至此。”
他声音清淡,却在结尾处添了些坚决,无形中透出少年的倔强和成全。
凤渊抿唇无声,没有回应。
她敏锐地感知到云锦的善意,可她己习惯于怀疑。
她昨夜翻过宗门的竹林,熟悉每一道无名暗角,更懂得凡世存留,都需警惕天踏地覆。
悲剧让她学会了不动声色。
云锦察觉到气氛的冷凝,轻叹,指尖掩过发梢:“明日就是宗门内试,你可有准备?”
他将话题带回宗门事务,不着痕迹拂去情感上的疏离。
凤渊点头,语气平稳:“只要有一息生路,就不该放弃。”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生硬的审慎,像利刃划过冷石。
就在话音未落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微的骚动。
院落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怒吼与脏话。
云锦眼神微动,迅速推门而出,凤渊收紧衣袖,跟随其后。
院中灯火摇曳,雨水将泥土化为薄雾。
几名宗门弟子围成一圈,中央瘦高男子被几人拖拽,肩头衣袍破裂,隐约可见脊背的青色鳞纹。
围观者窃窃私语。
“又是那妖人,赤璃。”
有人低声嗤笑,语气里满是鄙夷恶意。
赤璃被推搡在地,眸光如炬,眼尾画着一抹红,带着妖族特有的张扬。
他的嘴角带血,脸上却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好啊,今日是几条狗来咬我?”
云锦上前一步,嘴角压得极低,声音淡淡:“宗门规矩,试炼前夕,不得私斗,你们敢坏规矩?”
“云师兄……”有人想反驳,却见云锦目光如剑,无言地退开。
凤渊站在人群外,凝视赤璃。
她敏锐地捕捉到赤璃身上不属于人族的妖力波动,也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的孤独与挣扎。
她并不曾与妖族有过交情,但此刻,隐隐生出一丝共鸣。
赤璃抬头看向她,眸底灼灼:“你也是外人吧?”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调侃和试探。
凤渊不语,目光静如深潭。
她意识到,在这片复杂的宗门角落,不论出身如何,皆是逆境中的漂泊者。
云锦劝退众人,将赤璃扶起。
赤璃甩掉云锦的手,倔强地擦去嘴角的血。
凤渊走近三步,目光坚定:“为何不还手?”
赤璃冷笑:“若只靠拳头,早死百次了。”
他首视凤渊,像要看穿一切:“只有脑子、没身份的人,才用力活着。”
凤渊微怔,这句话像镜面反射她年幼的疲惫。
她沉默片刻,道:“那你为何留在宗门?”
赤璃扬眉,神色不羁:“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记住我是谁。”
他顿了顿,看向云锦和凤渊:“人妖杂处,有什么不好?
天道若诛我,我偏要逆天。”
云锦嘴角含笑,仿佛对此早己习以为常。
院外细雨如丝,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三人在暗角中对视。
凤渊低头,手指无意间扣住袖口,忽觉这片陌生宗门,竟有了几分微弱的倚靠。
“你叫什么?”
赤璃低声问。
“凤渊。”
她回望,眼神微冷,却不退缩。
赤璃哈哈一笑:“不错,以后我们就是同道了。”
他的声音在雨夜中回响,带着轻微的颤动与骄傲。
云锦看着凤渊和赤璃,眼底掠过复杂神色。
他望向天际,夜色如墨,仿佛预感到风雨欲来。
凤渊的出现,也许会改变宗门的格局,也许会悄然撬动九州权势。
沉默流淌,三人各怀心思,却在这一刻暗中结下某种同盟。
雨渐停,院内的潮湿气息里,有未明的情愫和躁动在生长。
……翌日清晨,宗门广场。
青石铺地,长空如洗,众弟子席地而坐,等待内试开始。
宗主玄音立于高台,白衣胜雪,眸色冷澈。
他眼中掠过凤渊,微不可察地点头。
凤渊身侧,云锦轻声提醒:“此番内试,考的是静心。
不要急,先谋后动。”
赤璃盘腿而坐,嘴角一挑:“静心?
嘿,妖族的心从不静。”
凤渊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考核内容是灵力幻境,弟子依次入阵,幻境考验心志、修为与抗压。
凤渊望着前方阵法,眸色沉静如水。
这是她在宗门中首次公开亮相,也是她迈向复仇之路的初步试炼。
轮到凤渊入阵,她步入幻境,周身景物变幻,旧日凤家大院再现。
火光、刀影、婢女的悲呼,血色翻涌。
她紧握拳,步步向前。
幻境意欲吞噬她的心志,她却咬紧牙关,吐出冷冽:“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要我倒下,我偏要抵抗。”
幻境崩碎,她安然立于阵心,台下哗然。
赤璃大笑:“果然硬气!”
云锦目光中露出欣慰。
考核结束,玄音看她良久,终于淡淡点头:“凤渊,你心志坚韧,退下吧。”
凤渊退下,步至云锦与赤璃身旁。
赤璃低声道:“恭喜你,算是安身立命了。”
凤渊轻声:“未真正安身,何来立命?”
云锦微笑:“纵有风雨,现在,总该有人并肩了。”
三人的笑容在晨光中交叠,虽各自背负沉重,却共同抵住了宗门的风雨。
玄音目光扫过三人,眼底密藏深意。
这片宗门,不过是玄渊大陆权谋的缩影。
他知晓,风起云涌时,这三执异志之人,终会搅动更大的风暴。
广场喧嚣渐止,众弟子为凤渊今日表现议论纷纷。
云锦与赤璃分立左右,隐约形成新的三人小圈。
宗门旧日权力微妙变动,有人大为不满,也有暗中留意。
凤渊静静立于人群中,思索着家族覆灭背后的秘密,以及自己在玄渊大陆的生路。
午后,云锦带凤渊和赤璃在竹林中前行,小径泥湿,落叶如毯。
路上赤璃笑谈妖族桀骜如何,在宗门如何被人排斥,却从未失去斗志。
凤渊难得主动:“你真不恨人族吗?”
赤璃耸肩:“谁说不恨?
可一样有人族愿意相助,也有妖族险恶。
生存在天道之下,何必自缚壁垒?”
云锦缓声道:“若有一日天道更迭,你想做什么?”
赤璃眼神闪烁,果决道:“若杀尽偏见,我愿为族群搏命。”
凤渊抬眸,注视云锦与赤璃,心底悄然铭记这出来自逆境的誓言。
傍晚,宗门传来急报。
偏远聚落遭遇妖魔围攻,两位执事罹难,宗门上下人心惶惶。
玄音命门下精英小队紧急救援,凤渊、云锦、赤璃被选为其中成员。
凤渊站定,心头微动。
这是真正的生死考验,亦是她初次踏出宗门,面对更广阔而血腥的玄渊世界。
夜色将至,队伍整装待发。
凤渊肩负起自己的剑,她目光犹如烈火,坚定无比。
云锦轻拍她肩膀,低声叮嘱:“外面风雨更烈,你要当心。”
赤璃笑道:“我保你,凤渊。
不过你要记住,保命才是王道。”
凤渊嘴角微扬,终于露出难得的柔和:“一起活着回宗门。”
三人并肩踏进夜色,将宗门危机抛在身后,也将各自的疑问与誓言留在心底。
这一刻,他们用各自的信念,在逆境之中结下不解情谊。
天道未明,命运未卜,但他们的脚步比雨夜更坚定。
远处有雷声隐隐,仿佛给玄渊大陆敲响了新的序章。
凤渊回望身后的宗门,眼中流转过一抹复杂的情感。
她明白,从这一刻起,无论风雨如何,都必须与云锦、赤璃一同前行,首面更加残酷的试炼。
黑夜中,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融在雨后清冷的林间。
凤渊的心,在沉默里,悄然燃起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