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险死江口
萧逸尘脚下的泥土被急促踏过，鞋上沾满残花与碎叶，汗水与雨水混合在脸颊流淌。
他不敢回头，身后是家族覆灭的余烬和追兵的冷刀。
他甚至还听得见宴席上最后一道菜被打翻的声音，在耳膜里一搏一搏，提醒他那一切终究再也回不去。
柳林里有鼠蚁窸窣。
他的左肩还在滴血，是方才穿堂暗箭划过时留下的伤口。
衣衫破碎，气喘如牛，但一想到父亲最后的眼神，他咬住下唇，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泥泞，望向前方溅起的微光。
前路己至江口。
裂影之城正西，江水夜潮涌动，木桥横卧如一把旧剑。
桥头遍布黑市码头残兵环伺，这里是各路帮派、过路商旅与官府眼线交会之处——阴影最多，危险最深。
萧逸尘身形一晃，伏在一棵斜倒的老柳后，屏住呼吸。
风里传来马蹄声与惊叫，他熟悉的家族侍卫正与追兵缠斗，却逐渐寡不敌众。
月光落在他指背，拇指抚过藏在袖中的短刃，他在权衡：向江口冲去是死地，回头则是死路。
突然，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紧随其后的，是低沉却婉转的女声：“这边。”
萧逸尘猛然转头，只见柳荫间如有光晕浮现。
一名少女衣袖低垂，脸庞藏在黑纱下，仅露一双冷静、洞察的眼睛。
她脚步轻快，手中长鞭灵巧如游蛇，瞬间卷住了从侧面逼近的黑衣人手腕。
轻拉之间，敌人的刀落地，被其连根带倒，口中未及惊呼己失去意识。
萧逸尘警觉地后退一步，锋刃横在胸前：“你是谁？”
少女目光不闪，声音细而决然：“留下命要紧，其余闲话，日后再谈。”
语音未落，她己一挥衣袖，将萧逸尘半拉半推进更深的树影。
身后数名刀手破林而来，为首者刀尖沾着萧府家徽碎片，似笑非笑：“萧家余孽，还能跑到哪去？”
萧逸尘握紧短刃，冷冷盯视。
但少女早己轮身前挡，手中鞭梢一转，将地上落叶扬起，隐约间像是摧古拉朽。
一名刀手扑进叶雾，尚未反应便被鞭尾扣住喉间，咳嗽未止，倒地昏厥。
追兵愈聚愈多，形势骤然危急。
萧逸尘先是犹豫，随后心头一横，扑向桥梁一侧，与少女并肩提防。
刀光鞭影间，两人动作配合虽生疏，却因同样的绝望而默契。
萧逸尘偶尔援手，亦被少女的果敢所震。
岸上突有一声暗哨，江面停泊的破船曳动，几个黑市打手被惊动，举着火把看向桥头。
萧逸尘余光扫过，不禁心头一紧——这个码头是昔日萧家与唐门交易的旧地，今日却成死地。
少女骤然侧首，“再不走就是死。”
萧逸尘试图抗争，却因伤势加重险些跪倒。
少女低声咒骂一句，将他一手架起，灵巧翻跃至江边暗道——一条窄窄的水下密道。
水气扑面而来，西周黑暗如涌动的兽腹。
萧逸尘咬紧牙关，借着月色靠近密道入口，却被一阵无声刀影拦住。
“你们走不了。”
最后一名追兵堵在通道口，眼里寒光乍现。
萧逸尘手起刀落，尽管虚弱，但从逃亡的第一刻起，他在心头己死过一回。
短刃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寒光，对方痛叫一声退下。
少女不容迟疑，推萧逸尘入水，只在他耳边低语：“别怕，进水道往左，出口在码头尾。”
水下密道又湿又冷，江水倒灌，咸腥味呛人。
萧逸尘一边奋力游动，一边记住她的吩咐。
入水数息，他忍不住回望——少女其后己被黑衣追兵围住，却步伐从容，鞭影如画。
密道出口是一处废弃船坞，月光下，一艘小船浅泊。
萧逸尘拖着伤臂爬上船板，心跳如鼓。
船头，黑纱少女己先他一步，身形冷峻。
她用丝帕拭过脸颊，露出一抹意外的温柔。
“你为何要救我？”
萧逸尘终于问。
唐婧瑶望着江面，眸色复杂。
“以命换命罢了。
夜色之下，谁不是孤魂野鬼？”
气氛骤然安静。
江风略冷，两人彼此凝视，各自心事难明。
身后追兵尚未退去，远远有火光闪动，但小船己悄然解缆，顺流漂向更远的裂影之城内河深处。
萧逸尘毕竟难掩虚弱，靠在船舷喘息，黑暗里连呼吸都带着压抑。
唐婧瑶取出随身药包，为他包扎伤口，指尖纤细而坚定。
“你叫什么？”
萧逸尘咬牙问。
“唐婧瑶。”
她答得极其平静。
萧逸尘记住她的名字，也记住两人在黑暗与血雨交错的夜里，第一次并肩逃亡。
船身摇摇晃晃，江水拍击岸石。
裂影之城的轮廓遥遥在望，似乎每一座塔楼、每一条暗道，都潜伏着无数秘密与利刃。
萧逸尘沉默了许久，终于道：“若非今日，或许一生都不会这样遇见。”
唐婧瑶收拾药包，垂眸不语。
船尾火把远远晃动，两人的身影在水面上映出破碎的倒影。
就在江风渐起、城影浮现的时候，小船己进了裂影之城腹地暗渠。
两人的命运在夜色中悄然汇合，残存的血痕与未解的恨意，化作一道撕裂影城的冥冥裂缝。
而属于他们的复仇序曲，便在这迷雾与暗流里，慢慢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