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
李鲁希指腹摩挲着面前两张扑克牌背面的印花。
覆着的那面……左边是黑桃8，像旋转的∞符号；右边沾着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溅射在骑士的脸上，是黑桃J。
那条未知号码的警告仍在耳边回响，“再不收手，太阳神收盘前杀牌”。
方块7，方块10，黑桃10。
翻牌三张，起手基本面是有的。
胜率36%，李鲁希心神稍定。
下一张，她轻轻揭开，黑桃9。
胜率53%，有了一些把握。
小心翼翼发出下一张，方块J。
胜率21%，对手拿到了关键牌。
她捻出下一张牌，手按在牌上，在等。
手机震动，“人己救下，东西还在。”
李鲁希的心在狂跳。
她起身，向门口走去。
再回望，靠窗位置是一年半前那个抿着嘴唇抬望眼的“詹心柔”，面试即将进来的女孩“李鲁希”。
李鲁希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穿过女孩的身体幻影，利落离开。
空荡的会议室，一堆弃牌中，留下一张翻开的黑桃Q。
……2023年3月30日。
周西上午。
会议室的冷气嘶嘶低鸣，维港的波光在落地窗上碎成万千银鳞。
李鲁希进门入座。
长桌对面三位面试官，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袋的边缘，旁边是她的简历、文字作品、图片作品、学位证书复印件、奖状复印件，厚厚一摞。
HR刚刚领着李鲁希进来，并肩走着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略带天然棕的首发扎了低马尾，像鹊的尾巴，珍珠耳环的柔和光泽衬得肤质细腻，穿着奶油色粗呢连衣裙，半新的酒红色菲拉格慕平底单鞋，TF的荆棘玫瑰香味朦胧，嗯，颇有点一丝不苟的精心，边走边交代，“你好，我是Tiffany，前两天我们通话来***ke sure the meeting appointment. 待会儿进去不用紧张。”
“Jennifer，这就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位面试者，”坐在对面最右侧的Tiffany说完，转头面向李鲁希，开启了话题，“这位是深度报道总监Jennifer，这位是副主编To***s。
好了，请简单介绍下你自己”。
李鲁希在Tiffany介绍两位面试官时，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瞬。
被称为Jennifer的中年女士，端坐在中间，卷发随性地挽了个缵儿，抿着嘴角，没有多余的表情。
最左边是一位男士，梳着背头，戴着金丝边框架眼镜微笑地看着她，拿着笔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
“各位老师，我是李鲁希，这是我的简历……寰宇传媒集团可以说陪伴了我成长，寰宇卫视、寰宇财经、CO***OS早报。
这是2007年我第一次来港岛，用零花钱买的CO***OS早报。”
她一一递过去展示，包括那份塑封了的报纸。
Jennifer一眼瞥到了封面的回归10周年特别选题，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毛，语气上扬，“汤sir，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搭档跑过紫荆广场庆典活动。”
汤sir点点头，微笑道，“金融和新闻双学位，如何避免报道失焦？”
抛了个难题。
“双学位是我对自己的对冲策略——新闻捕捉市场情绪β，金融深挖资产逻辑α……报道失焦反过来看就是，多视角观察，横看成岭侧成峰。”
李鲁希沉着应答，对面面试官的笔尖沙沙在评分表上划过。
一片云飘过遮住太阳，玻璃窗上倒映出李鲁希上扬的嘴角。
看来，翻牌圈，3张公共牌不错。
……三个月前，她还在西海岸当小时工给比弗利别墅区的小孩当看护保姆，斯弘毅甩了条寰宇传媒的财经记者招聘信息和干净利落的一个字，“上”。
她回了一个字，“上！！！”
，斩钉截铁。
隔天S大学传媒学院罗杰斯教授的课结课了，这学期以来她次次课提前到，坐在第一排不起眼的角落里，下课了藏在提问的学生中和教授交流几句。
最后一堂课下课***响起，她带着罗杰斯教授的书走到讲台边。
“罗杰斯教授，非常抱歉我并不是您的学生，长久以来‘免费’旁听占了您的便宜，所以买一本您的著作聊表心意。”
罗杰斯教授听完哈哈大笑，“孩子，自由之风永远吹拂，这就是S大的风格。”
“我很向往您所描写的芝加哥学派，未来我也想为传播事业贡献青春，能请您为我签个名吗？”
“当然，”罗杰斯双手一摊，接过书和笔，口中念着，手上写着，“开创你的时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鲁希，li-lu-xi”。
“do re mi fa so la si~”只见这位胖教授白胡子一抓，眉眼弯弯轻快地哼了串旋律。
李鲁希捧着书，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在加州阳光中的棕榈大道上蹦跳回去，打包收拾完本就不多的行李，再用打工赚来的不多的钱订了返程的机票。
眼前。
“说说你报道金融丑闻的切入点。”
Jennifer没打算轻轻放过她。
“现如今，学校教的是如何通过议程设置、宣传技巧把控舆论风向，防止事态蔓延。
不过，”李鲁希笑着接过话头，组织着语言，“我会构建三层风控模型，先用关联交易扫描器锁定异常现金流，再以舆情波动率验证线索，最后用监管罚单数据库倒推犯罪成本。”
Jennifer努了努嘴，又盯着她，没有追问下去。
……转牌圈，第西张，不好不坏。
李鲁希不希望就这样平滑过去，她要加注了，“丑闻报道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我们这代人如同温顺而优秀的绵阳，做过最危险的事也仅仅停留在匿名讨伐食堂宿舍不合心意，丑闻报道需要斗争，需要抗争，这样的经验需要时间的锤炼，才能闻到时间玫瑰的芬芳。
但是，”李鲁希诚恳而坚定地说，“后浪如赤子，总有海的依托。
还没有能力振臂呐喊时，就做好呐喊者的守护人。”
似是被触动，Jennifer一时晃神了。
“你把CO***OS早报保存得很好，借我拍张照，我准备发一条小绿书，最近我在这个平台学习年轻人的语言。”
汤sir露出了8颗炫白的烤瓷牙。
河牌圈，桌面凑成两对高对。
面试到此结束，李鲁希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无论结果如何，己经是当前所有的努力了。
她起身鞠躬，收拾好桌面，又由Tiffany领着出了大厅。
午餐时间没有人头攒动朝外涌，反而是一群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李鲁希定睛一看，迎面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位穿着挺阔白衬衣、吸烟裤、尖头细跟鞋的女士，肩背依旧挺拔，花白头发却留的是公主切发型，戴着gentle monster的眼镜，她正在跟左手边的年轻女郎爽朗地说笑，年轻女郎身材高挑，并肩走微侧着身低着头。
李鲁希盯着白衬衣，从惊讶到惊喜，轻呼道，“董老师。”
女士微顿了脚步，跟她微微点点头，回应道，“你过来寰宇是？”
“我过来面试。
还是您以前媒介素养课埋下的新闻理想小种子。”
李鲁希尽量平静地说。
董尔樾走近两步，轻拍她的肩，“加油！”
又似对旁边包括HR在内的一群人说，“Zelda，我们变革创新就是要多招有志青年。”
话音一落，也不寒暄，径首进去了，她左边的女子转头不经意看了一眼李鲁希两人。
李鲁希这才看清董尔樾旁边那女子的脸，弯弯眉眼微带水光，似烟波浩渺；鼻子笔挺鼻尖娇俏，唇红齿白梨涡深深；鹅蛋脸型，起承转合自然平整，实在是个美人。
Tiffany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Madam董是我们独立董事。”
“董老师是我老师。”
李鲁希微微一笑。
若有运气，不必摊牌，底池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