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蜜糖与砒霜
书房里，陆辰压低的通话声仍在断续传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必须万无一失……她签了字，一切就名正言顺了……婉婉，我知道风险，但回报更大……”每一个模糊的词语，都像一块巨石，砸碎了她过去五年，不，是自认识陆辰和苏婉以来所有的认知。
品牌抵押？
股权转让？
让她心甘情愿地签？
这些词与陆辰温柔的脸庞、苏婉热情的拥抱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而恐怖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卧室的。
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碎裂的玻璃上，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疼。
轻轻关上卧室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可怕的声音，她却觉得更加窒息。
房间里还残留着庆功宴的香槟气味，床上铺着他们一起挑选的昂贵床单，一切都和几小时前一样，却又彻彻底底地不同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却冷得不住发抖。
是酒精的后遗症，还是从心底漫上来的寒意？
她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黑暗中，过去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飞速闪现。
陆辰在她熬夜画图时，默默为她披上外套，端来热牛奶；苏婉在她第一次发布会前紧张到呕吐时，抱着她轻声安慰，为她打理好所有琐事；他们三人一起畅想品牌未来，说要打造一个属于中国的奢侈品帝国……那些温暖、真挚的瞬间，难道都是假的？
都是精心排练的戏剧？
——后半夜，沈清欢在辗转反侧中煎熬。
每一次卧室门外的细微响动，都让她心脏骤停。
她听到书房门打开，听到陆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向客卫，听到水流声……然后，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呼吸，紧紧闭上眼睛，装作熟睡。
门被轻轻推开，陆辰走了进来。
她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那目光里，是否还有一丝过去的温情？
还是充满了算计后的疲惫？
他最终没有上床，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听到客卧关门的声音，沈清欢才缓缓睁开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连和她同床共枕都不愿意了？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厌恶？
这一夜，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天亮时分，沈清欢头痛欲裂，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打草惊蛇。
万一……万一是她听错了？
万一是误会呢？
她需要证据，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
走出卧室，发现陆辰己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咖啡和财经平板。
他穿着家居服，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慵懒，完全看不出昨夜那个在电话里密谋的冷硬形象。
“醒了？
头还疼吗？”
他抬头，朝她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我煮了醒酒茶，喝一点会舒服些。”
看着他自然的举动，沈清欢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这演技，真是登峰造极。
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情绪，低声道：“还好。”
她坐下，端起那杯温热的醒酒茶，指尖却冰凉。
她需要找一个借口，一个能接触到他核心文件而又不引起怀疑的借口。
“辰，”她放下茶杯，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依赖，“昨晚太高兴，喝多了，好像把存着‘蝶变’系列所有原始设计稿和面料资料的U盘弄丢了。
秀是成功了，但后续的版权登记、工艺复盘都需要那些原始文件，没有备份，麻烦就大了。”
她刻意夸大其词，营造出一种焦急和无助。
那个U盘，陆辰是知道的，里面确实存有重要资料，但绝非没有备份。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接近他书房电脑的合理理由。
陆辰切着煎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眉头微蹙：“丢了？
别急，仔细想想放哪儿了？
最后用是什么时候？”
“好像……昨晚离开秀场前，还在我的包里。”
沈清欢努力回忆着，“但庆功宴太乱，可能掏东西的时候掉出来了，或者……会不会不小心混进你带回家的文件里了？”
她将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
陆辰沉吟了一下，放下刀叉，语气温和而可靠：“确实有可能。
我昨晚带回来一些需要紧急处理的合同。
走吧，去我书房找找看。
你呀，总是这么丢三落西。”
最后一句，带着熟悉的、宠溺的责备口吻。
若是以前，沈清欢会觉得甜蜜。
此刻，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书房里，一切井井有条。
陆辰的办公桌整洁得近乎刻板。
他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文件一一拿出，让沈清欢检查。
沈清欢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那些商业合同，眼睛的余光却迅速扫过书桌和相连的电脑主机。
U盘插口是空的。
她的心沉了沉。
“没有吗？”
陆辰看着她，眼神清澈，“会不会落在秀场后台或者酒店了？
我让助理联系那边找找。”
“可能吧……”沈清欢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般扫过书桌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那个抽屉，陆辰一向锁着，说是放一些涉及公司核心机密的私人物品。
以前她从未在意，甚至欣赏他的谨慎。
但现在，这个抽屉像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不祥的诱惑。
她必须看到里面的东西。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支开陆辰时，门铃响了。
陆辰看了一眼墙上的可视门禁屏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婉婉，这么早过来，肯定是担心你。”
他起身去开门。
苏婉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位大功臣，早上好！
猜你们昨晚肯定喝多了，我带了养胃粥和小菜过来。”
她穿着清爽的运动装，看起来活力西射，目光在沈清欢脸上停留片刻，立刻换上心疼的表情，“清欢，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看着苏婉毫无破绽的关切，沈清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有点头疼，没事。”
“肯定是累着了。”
苏婉自然地走到沈清欢身边，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对陆辰说，“陆总，今天就让清欢好好休息吧，公司那边有我盯着。”
陆辰点点头：“也好。
清欢，你今天就别想工作的事了，U盘丢了就丢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再让技术部想办法恢复数据。”
他语气轻松，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清欢的心却彻底凉了。
他越是轻描淡写，越证明他心里有鬼。
那个U盘，或许根本就没丢，而是被他拿走了？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U盘里的“设计稿”，他在乎的是别的？
——三人各怀鬼胎地吃完早餐。
苏婉抢着收拾了碗筷，然后拉着沈清欢在客厅沙发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庆功宴后媒体的热烈反响和品牌股价的上涨，语气兴奋无比。
陆辰则回到了书房，说是要处理几封紧急邮件。
沈清欢心乱如麻，苏婉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房那边。
过了大约半小时，书房门开了，陆辰走出来，一边穿着西装外套一边说：“清欢，婉婉，我得去公司一趟，有个临时的重要会议。
清欢，你好好休息。”
苏婉立刻站起来：“正好，陆总，我跟你一起过去，也有些事情要处理。”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这只是无数个寻常工作日中的一个。
送他们到门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两张虚伪的笑脸，沈清欢靠在门板上，浑身脱力。
世界安静得可怕。
她猛地站首身体，眼神变得决绝。
机会来了。
她快步走回书房，目标明确——那个上锁的抽屉。
她试了试自己和陆辰的生日、结婚纪念日，都不对。
她强迫自己冷静，回想陆辰的习惯。
他设置密码喜欢用有特殊意义的数字组合。
突然，一个日期闪过脑海——苏婉的生日。
沈清欢的手指有些颤抖，输入了那串数字。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的心跳如擂鼓，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抽屉。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赫然是一个黑色的U盘——正是她“丢失”的那个！
然而，她的目光却被U盘下面压着的一份文件标题牢牢吸住——《股权转让协议（草案）》。
甲方，是她的名字：沈清欢。
乙方，是陆辰和苏婉共同控股的一家陌生公司。
她颤抖着拿起那份草案，快速翻看。
条款写得极其隐蔽和复杂，但核心意思清晰无比：在她“自愿”的情况下，将她名下“清欢”品牌的大部分股权，以象征性的低价，转让给陆辰和苏婉。
原来如此。
所谓的抵押、转让，都是为了彻底掏空她！
庆功宴的鲜花掌声还未散去，他们递过来的不是庆功酒，而是夺命的砒霜！
愤怒和冰冷的恨意取代了悲伤。
她将协议放回原处，尽量恢复原样，然后拿起了那个U盘。
她需要知道，这里面除了设计稿，还有什么。
她将U盘插入电脑，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文件列表打开，除了熟悉的设计文件夹，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名称是——“最终计划”。
这个文件夹里，藏着怎样的魔鬼？
沈清欢盯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文件夹图标，知道一旦点开，她的人生将再无退路。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陆辰。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是发现了吗？
沈清欢的手，悬在了鼠标上方，指尖冰凉。
接，还是不接？
那个名为“最终计划”的文件夹，像一颗定时炸弹，在她面前无声地倒计时。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