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客栈门槛,带着深秋的凉意,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攥着背包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那里面装着苏屿的相机包和半张写着秘密的纸条。
“姑娘,住店?”
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苏晚转过身,看见一个穿藏青色布衫的中年女人站在客栈柜台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像镇口的老人一样,带着审视的打量。
她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银簪绾着,手指上戴着枚磨得发亮的铜戒指。
想必这就是陆时衍说的王老板。
“您好,我叫苏晚,想住一晚。”
苏晚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另外,想向您打听个人,我哥哥苏屿,三个月前可能在您这儿住过,高高瘦瘦的,总背着相机。”
王老板擦着柜台的手顿了顿,抬眼扫了她一下,没接话,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登记册推过来:“身份证。”
苏晚连忙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王老板接过,目光在证件照片和她本人之间来回扫了两遍,才慢悠悠地翻开登记册,用一支钢笔在上面写下信息。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王老板,您见过我哥哥吗?”
苏晚又问了一遍,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急切。
“没印象。”
王老板头也不抬地回答,写完后把身份证还给她,指了指楼梯,“二楼最里面的203,钥匙在门上。
先交一百押金,明天退房时退你。”
“怎么会没印象呢?
他……姑娘。”
王老板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镇上外来人本来就少,三个月前更是没有。
你要是找人,还是去别处问问吧,别在我这儿耽误功夫。”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苏晚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五金店老板仓促离去的背影——又是这种刻意的回避。
他们像是被统一过口径,对“外来人”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再多问恐怕也没用。
苏晚压下心头的焦躁,接过押金单:“谢谢王老板。
要是想起什么,麻烦您告诉我一声。”
王老板没再理她,重新拿起抹布擦柜台,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苏晚提着背包上了二楼。
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塌掉。
走廊里光线很暗,墙壁上的墙纸卷着边,露出里面发黑的霉斑,空气里弥漫着和空屋相似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火味。
203房间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钥匙果然插在锁孔里。
她推开门,房间比想象中整洁些,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掉漆的衣柜,窗户对着客栈后院,院里种着几棵枯树,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
她把背包放在桌上,先检查了一遍房间。
衣柜是空的,床底也没有异常,窗户插销是好的,但玻璃上有一道裂痕,用胶带粘着。
总体来说,除了陈旧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放下心来,苏晚才瘫坐在椅子上,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他们在找……槐树下的……”后半截被撕掉的部分像个黑洞,吞噬了所有关键信息。
“他们”是谁?
槐树下藏着什么?
苏屿的相机储存卡又被谁拿走了?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搅得她头疼。
她拿出手机,想试着给警方发消息,却发现信号彻底没了,连紧急呼叫都拨不出去。
难怪陆时衍说这里不适合找人,这根本就是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后院的风更大了,带着泥土的腥气。
对面是客栈的后厨,烟囱里没冒烟,看样子还没到做饭的时间。
院墙很高,墙头插着碎玻璃,墙角堆着些杂物,看起来戒备森严。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院角的杂物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老鼠窜过,钻进了草堆。
是错觉吗?
苏晚皱了皱眉,刚要关上窗户,眼前突然又是一阵白光闪过。
这次的白光比在空屋时更强烈,她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己经变了——不是客栈后院,是老槐树下的那条石板路。
还是雨夜,和之前看到的碎片衔接上了。
苏屿摔在泥水里,相机镜头碎了一地。
那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的东西终于看清了——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镰刀。
苏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嘶吼着:“你们这群疯子!
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神物,是你们害人的证据!”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逼近。
这时,旁边的民居里突然亮起一盏灯,窗户被推开一条缝,一只眼睛露出来,飞快地瞥了一眼外面,又立刻缩了回去,窗户也被死死关上。
苏屿看到了,他疯狂地朝着那扇窗户大喊:“救我!
求求你救我!”
可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黑影终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用镰刀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子。
苏屿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却还是梗着脖子骂:“张启山就是个刽子手!
你们早晚……”话没说完,黑影突然抬起镰刀,朝着他的后背砍了下去。
“不要!”
苏晚失声尖叫,猛地后退一步,重重地撞在墙上。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还是客栈的后院,风依旧在吹,可她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张启山?
刚才苏屿喊的是张启山?
那个在镇政府网站上挂着照片,笑容和蔼的镇长?
苏晚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如果黑影是张启山的人,那镇长就是“他们”的头目?
他为什么要对苏屿下手?
槐树下的东西,难道和他有关?
她扶着墙,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刚才的记忆碎片太真实了,苏屿的绝望,黑影的冷酷,还有那个紧闭的窗户,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不行,她必须立刻找到证据。
苏屿提到了张启山,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定了定神,从背包里拿出苏屿的相机包,再次仔细翻找起来。
除了空相机和那张纸条,包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防水袋,里面装着几张苏屿拍的照片。
不是数码照片,是洗出来的胶卷照片。
苏晚连忙把照片倒出来,一张一张翻看。
大多是风景照,青冥山的云海,老槐树的特写,还有镇上的街道。
没什么特别的。
首到翻到最后一张,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照片拍的是老槐树下的祭坛。
深夜,月光惨淡,祭坛上摆着几个陶罐,周围站着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
祭坛中央,似乎躺着什么东西,被一块黑布盖着,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最关键的是,祭坛前方站着一个人,虽然也是背影,但身形和她在镇政府网站上看到的张启山极为相似。
照片的角落有个小小的光圈,像是镜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有些模糊。
但这己经足够了——苏屿果然拍到了张启山的秘密,这张照片,就是他被追杀的原因!
“吱呀——”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开门声。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把照片塞进防水袋,藏到床垫下面,然后装作整理背包的样子,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没有被推开,只有一阵脚步声缓缓走过,朝着楼梯口的方向去了。
是王老板?
还是其他人?
苏晚屏住呼吸,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刚才的人己经不见了。
她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狂跳。
看来她己经被盯上了,说不定从她踏入老槐镇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监视她。
不能坐以待毙。
苏晚咬了咬牙,决定趁现在出去再找找线索。
既然苏屿的纸条提到了“槐树下”,那她就再去老槐树下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被撕掉的另一半纸条,或者其他线索。
她把背包背上,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没问题后,轻轻拉开门,像猫一样溜了出去。
走廊里没人,大堂里也只有王老板在柜台后算账,头都没抬。
苏晚放轻脚步,飞快地走出客栈,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小巷很窄,两侧的房屋挨得很近,几乎要碰在一起。
阳光很难照进来,里面阴暗潮湿,墙角长满了青苔。
苏晚沿着小巷往前走,尽量避开主干道,她不知道监视她的人是谁,只能小心再小心。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传来隐约的人声。
她探头往外看,发现己经到了镇中心,老槐树就在不远处。
树底下的老人己经不见了,只有几个穿校服的小孩在树下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倒是给这个压抑的小镇添了几分生气。
苏晚深吸一口气,装作散步的样子,慢慢朝着老槐树走去。
树干确实粗壮,皲裂的树皮上刻着很多模糊的字迹,大多是“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还有些奇怪的符号,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绕着树干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每一寸地方。
树下的泥土很松软,踩上去陷得很深,周围散落着几片枯叶,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在泥土里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些什么。
就在手指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时,眼前突然又是一阵白光闪过。
这次的画面很短,却异常清晰——苏屿蹲在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挖泥土。
他的动作很快,神情紧张,时不时抬头看向西周。
不一会儿,他挖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刚要打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把铁盒塞回坑里,用泥土埋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画面消失了。
苏晚的心跳瞬间加速。
铁盒!
苏屿在槐树下埋了一个铁盒!
那里面一定装着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他提到的“证据”,也是张启山他们在找的东西!
她强压着激动,继续在刚才摸到石头的地方摸索。
泥土很松软,她很快就挖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一个生锈的铁盒露了出来。
就是它!
苏晚顾不上多想,立刻把铁盒挖出来,塞进外套里,然后用泥土把坑填好,拍了拍手上的灰,装作没事人一样,慢慢朝着小巷的方向退去。
就在她快要走进小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姑娘,你在找什么?”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说话的是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虽然没见过,但苏晚一眼就认出了他——镇政府网站上的照片,张启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笑容:“没找什么,镇长您好。
我是来旅游的,觉得这棵老槐树很特别,就多看了几眼。”
“旅游?”
张启山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鼓鼓的外套口袋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老槐镇偏僻得很,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从市里来的。”
苏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听说这里风景好,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信号不太好,和朋友联系不上了。”
“哦?
是吗?”
张启山笑了笑,笑容和蔼,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似乎要把她的心思看穿,“镇上信号确实差,山太高,挡住了。
姑娘住哪家客栈?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住老槐客栈,谢谢您,暂时不需要帮忙。”
苏晚往后退了一步,想尽快离开,“镇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等。”
张启山突然开口,往前走了一步,“刚才看姑娘在树下蹲了很久,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我让下人帮你找找。”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
还是在试探她?
“没有,真的没有。”
苏晚连忙摆手,“就是鞋带松了,系了个鞋带。”
张启山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姑娘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老槐镇的人都很淳朴,不会欺负外来人的。
不过最近镇上不太平,晚上尽量别出来走动,免得遇到危险。”
他的话像是关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胁。
苏晚点点头,不敢再多说,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巷。
首到拐过几个弯,确认张启山没有跟上来,她才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外套口袋里的铁盒硌着她的腰,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这是苏屿留下的线索,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她必须尽快打开铁盒,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苏晚定了定神,加快脚步往客栈走去。
小巷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就在她快要走出小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两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男人正朝着她跑来,眼神凶狠,手里还拿着木棍。
是张启山的人!
他果然起疑心了!
“快跑!”
苏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转身就往客栈的方向冲。
巷子很窄,跑起来有些费劲。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男人的呵斥声:“站住!
把东西交出来!”
苏晚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
她能感觉到,那两个人离她越来越近,棍子带起的风都快要扫到她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捷达突然从巷口冲了进来,“吱呀”一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陆时衍清俊的脸:“快上车!”
苏晚几乎是想都没想,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陆时衍立刻踩下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把那两个男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们是谁?”
陆时衍一边开车,一边问道,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知道,可能是张启山的人。”
苏晚喘着气,手紧紧攥着外套口袋里的铁盒,“他们好像在找我身上的东西。”
陆时衍的目光扫了一眼她的口袋,没有多问,只是加快了车速。
车子在小巷里穿梭,很快就驶离了镇中心,朝着镇外的方向开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晚有些警惕地问。
“卫生院。”
陆时衍目视前方,“客栈己经不安全了,张启山既然动了手,就不会善罢甘休。
暂时只有卫生院能让你躲一躲。”
苏晚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明明知道小镇的秘密,却又不肯明说。
他到底是敌是友?
车子很快驶出了镇子,停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是镇上的卫生院。
陆时衍熄了火,对苏晚说:“下车吧,这里很安全。”
苏晚跟着他走进卫生院。
里面很安静,只有一个护士在前台值班,看到陆时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卫生院不大,只有几间诊室和一间病房。
陆时衍把她带到一间闲置的病房,关上门:“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出去。
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等等。”
苏晚叫住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铁盒,“陆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哥哥把它埋在了槐树下,张启山的人好像在找它。”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铁盒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这是……祭祀用的法器盒。”
“祭祀?”
苏晚愣住了,“什么祭祀?”
陆时衍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铁盒上的锈迹,眼神复杂:“苏晚,你不该把它挖出来的。
这东西,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可这是我哥哥留下的线索!”
苏晚提高了声音,“里面说不定有张启山害人的证据,有我哥哥的下落!”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
因为十年前,我父亲就是因为想揭穿这个秘密,被张启山害死的。
这个铁盒里装的,是他用来操控祭祀的核心东西,也是他最大的把柄。”
苏晚彻底愣住了。
她没想到,陆时衍和张启山之间,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护士的声音传了进来:“陆医生,镇长来了,说要找一位姓苏的姑娘。”
张启山竟然追来了!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时衍立刻把铁盒塞进床底的柜子里,对她说:“别出声,就说你不在。”
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张启山的笑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正是刚才追杀苏晚的人。
“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