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扳手
林默把最后一捆废纸箱拖进棚子时,铁皮屋顶的积水正顺着裂缝往下滴,在水泥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盯着手机屏幕上医院发来的催款短信——母亲的ICU费用还能撑三天,可废品站这个月的收入,连零头都不够。
"林默,钱呢?
"三个男人堵住了棚子唯一的出口。
为首的刀疤脸用钢管挑起林默的下巴,迷彩裤脚还沾着白天在夜市收保护费时蹭的油污。
林默往后缩了缩,后腰的活动扳手硌得生疼,那是他五年前从父亲工具箱里继承的唯一遗物。
"豹哥,再宽限两天...""宽限?
"钢管突然砸在旁边的磅秤上,指针疯狂转动,"虎哥说了,今天见不到钱,就拆了你这破棚子给医院送柴火!
"林默的手悄悄摸向身后。
母亲床头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突然浮现在眼前——十岁那年父亲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工头塞给他的抚恤金,还不够买一副好点的棺材。
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在暗城活着,得有把趁手的家伙。
"扳手砸在钢管上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林默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当他反应过来时,刀疤脸己经抱着手腕在泥水里打滚,另外两个跟班吓得连连后退。
他喘着粗气站在雨幕里,扳手的橡胶柄被汗水浸得发烫,虎口裂开的血口子混着雨水往下淌。
"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告诉虎哥,废品站的保护费,我林默交了。
"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口。
林默靠着铁皮棚滑坐在地,手机又开始震动,屏幕上跳出"苏晴"的名字——铁牛那个还在读高中的妹妹,上周刚帮他把母亲的病历翻译成普通话。
"默哥,我哥他..."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去虎哥赌场了,说要赢回阿姨的医药费..."林默的心猛地沉下去。
铁牛的拳头能打死一头牛,却玩不过赌场里的猫腻。
他抓起扳手就往外冲,雨夜里突然想起父亲工具箱最底层那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除了扳手,还有半张泛黄的警察证,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一脸灿烂,胸前编号被刻意划掉了一半。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林默睁不开眼。
他在缴费处把所有零钱倒在柜台上,硬币滚了一地,收银员数到第三遍时抬头说:"还差三百二。
""我这有。
"苏晴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校服裙还在往下滴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把信封拍在柜台上,露出手腕上淤青的指印——那是铁牛昨晚打麻将输钱时掐的。
"这是我的奖学金。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我哥说你是好人,好人不该被欺负。
"林默看着信封上"市一中三好学生"的烫金字样,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跳楼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母亲抱着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说:"你爸不是贪官,他只是想让暗城的孩子都能上学。
"ICU的门突然开了,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
林默攥紧手里的扳手,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他不知道虎哥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铁牛能不能从赌场活着出来,甚至不知道母亲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但此刻看着苏晴冻得发紫的嘴唇,他突然觉得父亲留下的不只是一把扳手,还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正顺着血脉往下淌。
雨停的时候,林默在医院停车场找到了铁牛的自行车。
车筐里塞着半盒皱巴巴的烟,车座上用马克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默哥,等我赢钱回来。
"他跨上车往赌场赶,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霓虹灯在雨洼里碎成一片金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