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秋裹紧披风,独自骑马往城外走。
青石板路在马蹄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惊起路边草丛里的几只夜枭,扑棱棱地飞向远处的破庙。
破庙的门半掩着,门楣上的"观音庙"三个字早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苏砚秋下马,将缰绳系在庙前的老槐树上。
他摸了摸腰间的砚台——今晚,它异常滚烫,像是要烧穿他的官袍。
推开庙门,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
正殿里,观音像的金漆早己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胎。
供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火光忽明忽暗,将影子投在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苏大人,您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苏砚秋循声望去,林寒江站在供桌后面,青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墨玉。
他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正慢慢打开。
"这是什么?
"苏砚秋走近,看见油纸包里是一叠盐引——和他在盐场搜到的假引不同,这些盐引上既有官印,又有户部的防伪水印。
"真的盐引。
"林寒江抽出一张,在蜡烛下晃了晃,"十年前丢失的那批,和现在被盗的二百万引,都是真的。
""不可能!
"苏砚秋一把夺过盐引,仔细查看,"这些盐引的编号...和我在盐场查到的库存完全对不上。
""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是从盐引库偷的。
"林寒江冷笑,"盐引库的那些,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
真正的盐引,十年前就被转移了。
"苏砚秋的手开始发抖。
十年前,父亲苏怀远正是因为"私吞盐引"的罪名被下狱。
如果这些盐引是真的,那父亲的冤屈..."是谁?
"他抬头盯着林寒江,"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林寒江还没来得及回答,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苏砚秋冲到庙门口,透过门缝望去——十多个黑衣人正朝破庙奔来,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
"他们来了。
"林寒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大人,您相信我吗?
"苏砚秋回头,看见林寒江腰间的墨玉在烛光下闪着幽光。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秋,这世界上,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可怕。
""信。
"他咬了咬牙,"但你得告诉我,这些盐引和我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寒江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塞给苏砚秋:"这是解药。
如果我出事,你带着这些盐引去京城,找内阁大学士张居正的门生王大人。
他会告诉你一切。
"话音未落,庙门"哗啦"一声被踹开。
黑衣人一拥而入,为首的那个,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林寒江,你果然在这里。
"黑衣人冷笑,"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林寒江将油纸包塞进苏砚秋手里,推了他一把:"从后门走!
告诉王大人,当年的证人还活着!
"苏砚秋刚跑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
他回头望去,林寒江己经和黑衣人交上了手。
青衫翻飞间,他看见林寒江的后背中了一刀,血瞬间染红了青衫。
"走啊!
"林寒江大喊,声音里带着血沫。
苏砚秋咬了咬牙,转身朝后门跑去。
后门通向一片树林,他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油纸包从手里飞出去,盐引散了一地。
"苏大人,别跑了。
"黑衣人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钢刀闪着寒光,"把盐引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苏砚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砚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他的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一块石头,猛地朝黑衣人砸过去。
黑衣人侧身躲过,钢刀却己经刺了过来。
苏砚秋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当!
"一声脆响,钢刀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苏砚秋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夜行衣的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把剑——剑身上,刻着个"苏"字。
"快走!
"夜行人低声说,声音很熟悉。
苏砚秋捡起地上的盐引,爬起来就跑。
他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却不敢回头。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出了树林,看见远处有几点灯光——那是扬州城的方向。
他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怀里的盐引还在,林寒江给他的瓷瓶也还在。
他摸了***口,那里还留着林寒江的体温——那么冷,却又那么真实。
天快亮的时候,苏砚秋回到了府衙。
陈猛迎上来,脸上满是焦急:"大人,您去哪了?
卑职找了您好久!
""没事。
"苏砚秋勉强笑了笑,"去查点东西。
"他走进书房,关上门,从怀里掏出盐引,在书桌上摊开。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盐引上的水印上。
苏砚秋突然发现,每张盐引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记号——是个"秋"字,用朱砂点上去的。
他的手开始发抖。
这个记号,他太熟悉了——十年前,父亲苏怀远在批公文时,总喜欢在重要的文件上点个"秋"字。
"难道..."他低声呢喃,突然想起林寒江的话,"当年的证人还活着。
"窗外,晨雾渐渐散去。
苏砚秋望着远处的城墙,摸了摸怀里的瓷瓶。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踏上一条不归路——一条寻找真相的路,一条为父亲洗清冤屈的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等待着他的,究竟是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