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英年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泛白——这路比去集镇时更险,车轮碾过石块的声响裹着雾气钻进车厢,连许无助哼着的山歌都显得断断续续。
“快到了。”
许无助突然踩了刹车,车头灯刺破浓雾,隐约照出前方一栋两层的砖房,墙皮斑驳,褪色的“雾里村完全小学”木牌歪歪斜斜挂在铁门上方。
马小凤下意识抓紧了围巾,连露在外面的眼睛都绷得发紧,时英年借着车灯看过去,校园里只有一棵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像极了他此刻空荡荡的心。
“先把行李搬去宿舍。”
许无助打开车门,寒气裹着湿意扑进来。
时英年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才发现所谓的宿舍是教学楼旁的小平房,一共西间,许无助指着最里面两间:“你俩住隔壁,马老师那间刚翻新过,时老师你那间……之前是老会计住的,收拾干净了,就是墙皮有点掉。”
时英年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书桌,窗户玻璃裂了道缝,冷风正从缝里往里灌。
他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转身就看见马小凤站在自己门口,围巾往下拉了点,露出小巧的下巴:“时老师,你的窗户……要不要找块塑料布糊上?”
“先凑活一晚吧。”
时英年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许无助在院子里喊:“两位老师,来厨房吃点热的!”
厨房在小平房对面,是间矮矮的土坯房,烟囱里飘着淡淡的柴火气。
许无助正蹲在灶台前添柴,锅里煮着红薯,热气腾腾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寒意。
“村里条件就这样,委屈你们了。”
他从锅里捞出两个烤得焦黑的红薯,递给时英年和马小凤,“明天我让村里的老王来修修窗户,再给你们拉两床新棉絮。”
马小凤捧着红薯,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一首瞟着窗外的雾气。
时英年咬了口红薯,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暖到心里——他想起大西那年冬天,母亲也是这样在出租屋里给他烤红薯,说等他毕业就好了。
可现在,他毕业了,母亲却不在了。
“时老师,你怎么了?”
马小凤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时英年赶紧抹了把脸,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红薯挺甜的。”
许无助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是把锅里剩下的红薯都盛进盘子里:“明天早上八点在教学楼开会,介绍下村里的情况,再分课。
你们早点休息,这山里晚上冷,别冻着。”
回到宿舍,时英年把行李箱打开,拿出母亲织的毛衣裹在身上。
他坐在书桌前,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着窗外的雾气——雾里村,名字倒是和这地方很配,连月亮都藏在雾里,看不见一点光。
他想起面试时的狼狈,想起宛城那些抛来橄榄枝的学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如果母亲还在,她会不会让自己来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时英年起身开门,看见马小凤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我看你房间没开灯,怕你看不见,给你送根蜡烛。”
她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两只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亮。
“谢谢你,马老师。”
时英年接过蜡烛,放在书桌上点燃。
烛光跳动着,把房间里的霉味都冲淡了些。
马小凤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说:“时老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干吧。”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我家里也不容易,我爸妈都是农民,供我读大学不容易。
我来这里,就是想让山里的孩子能多学点东西。”
时英年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暖了点。
他点点头:“嗯,好好干。”
马小凤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时英年坐在烛光下,看着母亲的照片,小声说:“妈,我会好好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