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踩上去都有些粘鞋。
空气像是被点燃了,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灼热的焦味。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都打着卷,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是平添了几分烦躁。
汗水浸透了工服,湿了又干,半干半湿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打开家门一股凉气袭来。
刘磊蹬掉脚上那双脏兮兮的运动鞋,换上拖鞋。
“爸,你回来啦!”
六岁的儿子刘翼翔像个小坦克一样冲过来,给他递上一瓶冰水。
“爸爸喝水,今天妈妈带我去做了体检,暑假结束我就可以上小学了。”
刘翼翔乖巧的说到。
“哎,回来了,翼翔真乖,上小学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刘磊接过水,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去,自己玩去,爸爸一身臭汗。”
客厅的沙发上,女儿刘雨欣头也不抬,捧着个平板电脑看得正起劲,只是敷衍地“爸回来了”了一声。
对于这个正值叛逆期的女儿,刘磊也有些头疼,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厨房里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往常这个时候,妻子李媛早就迎出来了。
“老婆,我回来了,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刘磊朝着厨房喊了一声,一边脱着工服上衣,露出古铜色、线条分明的肌肉。
“啊……回来了。”
李媛的声音有些飘忽,人也慢了半拍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盘菜,但眼神却有些走神,脸颊上泛着一抹不自然,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
刘磊心里疑惑了。
有点不对劲了。
他和李媛结婚十几年,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太熟悉了。
今天,应该有事发生了。
李媛单手把菜端上桌,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机***牛仔短裤的口袋,显然在厨房做饭时,李媛在玩手机才没第一时间出来的。
“今天怎么了?
看着脸色不太好。”
刘磊走过去,想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李媛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干嘛...,孩子都在呢。”
她的声音很低,不敢看刘磊的眼睛。
旁边的儿子刘翼翔仰着头,脆生生地说:“妈妈今天看了一下午手机,菜都烧糊了!”
“刘翼翔!”
李媛的声调猛地拔高,带着一丝尖锐和慌乱,“胡说什么!
赶紧去洗手吃饭!”
儿子被吼得一愣,委屈地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去了卫生间。
刘磊没想到,平时温柔贤淑的妻子会突然对乖巧的儿子发火。
刘磊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吃饭吧,菜要凉了。”
李媛压低声音,刻意的平缓说出。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磊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拉开自己惯坐的椅子,金属椅腿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李媛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全程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没事...吃饭了。”
她又冲着卫生间喊了一声,语气里的急躁和不耐烦,让刚刚平复下情绪的刘翼翔又缩了缩脖子。
一家人终于坐齐。
女儿刘雨欣摘下一只耳机,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另一只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隐约有嘈杂的音乐声传出。
她对父母之间的异常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儿子刘翼翔则显得小心翼翼,他看看面无表情的爸爸,又偷偷瞟一眼脸色难看的妈妈,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深怕平时温柔可爱的妈妈又因为什么事对他发火。
往日里最温馨的晚餐时间,此刻却显得异常压抑。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刘磊身上未散尽的汗味,还有李媛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交织成一种古怪的气息。
他咀嚼着,味同嚼蜡。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饭碗里,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李媛的脸上。
牛仔短裤的口袋太浅,装着手机坐下来,有点硌人。
此刻李媛把手机放在左手边,屏幕朝下,紧紧挨着她的饭碗,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问题出在哪里?
“嗡……”一声极轻微的震动,从桌面传来。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饭桌上,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是那只手机。
李媛的身体瞬间绷首,像一只被惊扰的猫。
她的手快得出现了一道残影,一把将手机抓在手里,飞快地按了一下侧键。
屏幕的光亮,在她手心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快到一旁的刘雨欣和刘翼翔根本没注意到。
但刘磊看见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眼,他看到了李媛脸上只剩下慌乱和苍白。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死死地捏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
“谁啊?”
刘磊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没,没什么,垃圾短信。”
李媛的声音在发颤,她把手机飞快地塞进口袋,动作大得几乎要站起来。
垃圾短信?
刘磊在心里冷笑。
他活三十多年,从没见过谁收到一条垃圾短信,会是这种如临大敌的反应。
“哦。”
他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吃饱了。”
李媛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一样地冲进了卧室。
“砰!”
房门被关上,甚至还传来了反锁的“咔哒”声。
客厅里,只剩下刘磊和两个孩子。
刘雨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摘下另一只耳机,茫然地看着卧室的方向。
“爸,妈怎么了?”
刘翼翔也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委屈和不解。
“没事。”
刘磊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掌心的温度,却驱不散心里的怒意。
“你们吃,吃完去看电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两个孩子听话地继续吃饭,但明显都有些食不知味。
刘磊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眼神变得幽深、冷冽。
愤怒,屈辱,背叛感……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最后,都沉淀为一种可怕的冷静!
一根烟燃尽,烟蒂被他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火星迸溅,又迅速熄灭。
刘磊站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走进厨房。
水龙头打开,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油腻的盘子,也冲刷着他内心的燥热。
他需要知道,那只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需要知道,门的另一边,他的妻子,到底在和谁联系。
洗完碗,他擦干手,走出厨房。
他一步步走到卧室门前,停下。
门内,没有一丝声音。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最佳时机的猎豹。
砰砰砰...刘磊敲了三下门、大约半分钟,李媛才缓缓打开房门。
“手机,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
李媛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抓着手机的手收得更紧了,抬头看他,眼神躲闪:“看我手机干什么?
这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
刘磊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我手机里除了游戏就是公司群,你的呢?
一下午看得脸红心跳,菜都烧糊了,我好奇,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大魅力。”
他这话半是嘲讽,半是试探。
“就……就随便看看短视频,还有……还有菜谱!”
李媛的语速有些快,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今天那个糖醋里脊,我就是照着新学的菜谱做的,结果火开大了。”
这个解释,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苍白。
刘磊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是吗?
那正好,我以前也是厨子,你把菜谱找出来,我学习学习,看看是哪个大师教的,能把糖醋里脊做成拔丝煤球。”
一句话,堵得李媛哑口无言。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
“刘磊!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就是怀疑我吗!”
李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尖锐起来,“我跟着你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没本事让我过上好日子就算了,现在还怀疑我?
你有没有良心!”
她把话题引向了刘磊最痛的那个点。
果然,刘磊的脸色沉了下去。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是啊,他没本事。
可这跟他妈的手机有什么关系!
他死死盯着那部手机,仿佛要用眼神把它烧穿。
他知道,再逼下去,这个家今晚就得天翻地覆。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 “行。”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身走进了主卧卫生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刘磊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的男人,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他知道,今晚这事,没完。
夜深了。
刘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妻子的话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都狠狠砸在刘磊的心口上。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首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身边的李媛呼吸均匀,似乎己经睡熟了,还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搭了过来。
往常,他会把她搂进怀里。
可今天,那条手臂搭在他胸口,却像蟒蛇一样缠的他透不过气。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全是李媛躲闪的眼神,慌乱的辩解,还有她紧紧攥着手机的样子。
他是没本事,让一家人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可没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李媛今天无端对儿子发火理由,绝不是儿子说她菜烧糊了。
李媛不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结婚十三载,今天的李媛太不正常了!
刘磊猛地坐了起来。
不行,他受不了了。
这事儿要是不弄个明白,他能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着脚,地板传来一丝凉意,却浇不灭他心里的火。
李媛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屏幕朝下,像个潘多拉魔盒,静静地散发着诱惑。
刘磊盯着那部手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看,还是不看?
看了,这个家有可能掀起惊天巨浪。
不看,这根刺能扎他一辈子,让他后半生都活在猜忌和屈辱里。
他想起儿子天真活泼的脸,女儿漂亮又叛逆的模样。
去他妈的!
刘磊心里骂了一句。
为了这个家的宁静,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也没让他平静一点。
然后,他看向沉睡中的李媛。
睡梦中的她,眉头微微皱着。
嘴角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丝笑意,彻底击溃了刘磊最后一道防线。
他不再犹豫,轻轻拿起李媛搭在床沿的手。
她的手指依旧温热柔软,就是这双手,给他洗衣做饭,操持了这个家十几年。
刘磊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捏住她的大拇指,对准了手机的指纹感应区。
“嗡——” 手机轻微一震,屏幕亮了。
解锁成功。
刺眼的光照亮了刘磊那张铁青的脸。
他做贼似的赶紧把亮度调到最低,心脏狂跳,深怕手机屏幕太亮,弄醒沉睡中的妻子。
屏幕上停留在微信界面。
第一个聊天框,赫然跳进他的眼帘。
对方的昵称不是什么张三李西,而是三个字—— 避风港。
头像看不出男女,点开头像,没有一条有用的线索,显然是屏蔽了朋友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最新的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正是他们吵完架,刘磊进卫生间的时候,李媛发的。
“他今天好像怀疑了,我好怕。”
然后就什么没有了。
刘磊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死死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避风港?
一定要找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