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都机场T2航站楼的出发大厅里,尖叫和快门声响成一片。“姜禾!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畜生!你让全世界看看,就是这个女人,要把自己的亲妈送到非洲去送死!
”姨妈柳书岚扑了上来,想抢我手里的那张纸。我侧身躲开,
把那张机票递到了面前的女人手里。我的母亲,柳书云。她没看任何人,平静地看着我。
“禾禾,单程的?”“嗯。”我点头,喉咙发紧。周围的亲戚立刻炸了锅,
咒骂声瞬间高了八度。舅舅指着我的鼻子。“我们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爸要是还活着,不得被你活活气死!”表姐举着手机,镜头都快杵到我脸上了,
闪光灯晃得我眼睛疼。“大家快看,就是她,逼疯了自己妈妈还不够,
现在还要把人扔到非洲去!”柳书云没理会这些声音。
她接过那张飞往尼日利亚拉各斯的单程票,手指在目的地那栏轻轻划过。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苦涩,也没有冰冷,倒像是我从没见过的,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她抬头,
越过我,看向歇斯底里的柳书岚,缓缓开口。“书岚,别哭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说完,她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口,步子很稳,没有一点留恋。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但紧接着是更猛烈的爆发。“书云!你别走!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书岚哭喊着要去追,被几个亲戚死死拉住。我站在原地,任由四面八方的指责将我淹没。
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的尽头。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她走了,
却把所有的指责、唾骂和愤怒,都留给了我。“姜禾,你满意了?你把她逼走了,
你现在开心了?”姨妈挣脱开众人,冲到我面前,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一只手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抬头,看到了我的未婚夫,裴煜。他刚从停车场过来,
紧锁着眉头,脸上满是错愕和不解。“阿姨,有话好好说。”裴煜甩开柳书岚的手,
把我拉到他身后。柳书岚看到他,哭得更凶了。“小裴,你来得正好!你看看姜禾做的好事!
她要把自己的亲妈卖到非洲去啊!”“她为了一个网上认识的男人,就要抛弃自己的女儿!
她疯了!”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裴煜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回头看我,
眼神里多了份审视。“禾禾,你妈只是一时糊涂,
你怎么能……”“我怎么能买张机票让她去追求她的爱情?”我打断他,
看着他那副“要顾全大局”的表情。“裴煜,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对的?
”“是让她留在海都,继续跟亲戚借钱,被邻居指指点点,然后每天对着我爸的遗像发呆,
这才叫正常吗?”裴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周围亲戚的议论声钻进他的耳朵。
“那就是裴家那小子吧?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未婚妻。
”我看到裴煜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松开了我的手。那个动作很轻,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先送阿姨她们回去。”他避开我的眼睛,转身去安抚哭闹的柳书岚。
他没有问我怎么回家。也没有说待会儿来找我。我知道,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个麻烦,
一个让裴家脸上无光的大麻烦。我没有再停留,转身挤出人群。身后是我舅舅的咆哮。“滚!
你以后别再进我们柳家的门!”我一直走,没有停。走出航站楼,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回到我和母亲那间不足六十平米的老房子。
屋子里还残留着她收拾行李后的狼藉。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我拿出来,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标题让我呼吸一滞。
#恶女送母远嫁非洲##大学教授为爱奔赴非洲酋长,女儿竟递上单程机票#点进去,
是表姐在机场拍的视频。画面里,我把机票塞给母亲,姨妈哭天抢地,我冷漠得像块石头。
评论区已经炸了。上万条留言,每一条都是最恶毒的诅咒。我的名字,身份证号,手机号,
公司地址,全都被挂在了热评第一条。辱骂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进来。手机烫得拿不住。
我把它扔到一边,抱住膝盖。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从父亲去世,母亲变得不正常开始。
从亲戚们用同情又鄙夷的眼神看我们开始。从裴煜的父母第一次要求我们延后婚期开始。
可我还是会痛。心脏一阵阵地抽痛,像是被人攥紧了,连呼吸都困难。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裴煜”两个字。我深吸一口气,滑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安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叫我“禾禾”。许久,他才开口,
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们,到此为止吧。”我没有说话。他大概觉得需要个理由。
“我爸妈看到了新闻,他们很生气。”“我们裴家,丢不起这个人。”“姜禾,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连你妈都能送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爱的是以前的你,
不是现在这个疯子。”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我又想起了在机场,母亲接过机票时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当时对我说。“谢谢你,禾禾。
”“妈知道,家里只有你最懂我。”2手机屏幕彻底黑了下去。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外,
海都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像一场与我无关的盛大焰火。门板被人用力捶响。“姜禾!开门!
交房租!”是房东,声音粗暴,带着不耐烦。我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门外的捶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恶毒的咒骂。“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
”“网上都传遍了,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晦气!赶紧滚蛋!”我捂住耳朵。
那些声音还是透过墙壁,钻进我的脑子里。“疯子。”裴煜最后两个字,反复回响。第二天,
我还是去了公司。或许是出于某种惯性,或许是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那些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工位。
桌上的东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纸箱。部门总监王姐走了过来,
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她把一封信推到我面前。“姜禾,人事部的决定。
”“公司要考虑自身的声誉和影响。”我看着那封辞退信,没有伸手去接。“你还年轻,
别这么想不开。”王姐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你妈妈的事情,
闹得太大了。”“裴家那边,我也听说了。你说你,何必呢?”我站起身,拿起纸箱。
里面是我三年来所有的努力。几份获奖的设计稿,一个客户送的小盆栽,
还有……裴煜出差时给我带的相框。相框里,我们笑得灿烂。我把它拿出来,
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抱着纸箱,
走出了这座我曾以为会奋斗终生的大楼。回到那间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小公寓。
房东贴的催款单像道符,封在门上。我刚撕下它,姨妈柳书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伤心。“禾禾,你现在在哪儿?”“我看到新闻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工作丢了,裴煜也跟你分了,你……你让姨妈怎么说你才好?
”她在那头叹气,像是为我操碎了心。“我去找过裴家了,他们态度很坚决。”“禾禾,
听姨妈一句劝,赶紧想办法把你妈找回来。”“你发个视频,跟大家道个歉,
说你是一时糊涂。”“只要你妈回来了,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靠着冰凉的门板,
听着她的话。“姨妈,”我开口,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妈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禾禾,你别怪姨妈说话直。”“你妈她……自从你爸走后,
精神头一直不太好。”“这次非要去什么非洲,正常人谁会这么做?”“她就是病了,
你得认清这个事实。”“你把一个病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你这是在害她!
”柳书岚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也是在害你自己!”挂了电话,我走进空荡荡的房间。
三天后,我被房东赶了出来。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银行卡里的余额,
只剩下三位数。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这座城市彻底吞没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对方自称姓陈,是父亲生前的委托律师。他说,有一份关于我父亲姜山南的遗嘱,
需要我亲自到场。在一家不起眼的律师事务所里,我见到了陈律师。他看起来五十多岁,
神情严肃。“姜小姐,根据姜山南先生生前立下的遗嘱。”“他名下所有的资产,
包括一套信托基金,总价值约五亿三千万,都将由您一人继承。”我愣住了。五亿?
陈律师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但是,这份遗嘱的生效,
有一个非常特殊的附加条款。”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我看到了那行字。
“遗嘱生效的唯一前提条件:本人配偶柳书云,必须在完全自愿、神志清醒的状态下,
签署一份放弃本人全部遗产的声明。”这还不算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且,该放弃行为,
必须被证实为‘非理性的、有损其自身重大利益的’。”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叫“非理性的”?送走母亲,就是为了让她签署这份声明?陈律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简单来说,姜小姐。”“您需要证明,您的母亲柳书云女士,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
自愿放弃了一笔她本该得到的巨额财产。”“而根据遗嘱规定,
负责监督并向法庭提交最终证明材料的人,是您的姨妈,柳书岚女士。
”3我离开了陈律师的事务所,回到了那个即将不再属于我的出租屋。
屋子里的空气是凝滞的。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五亿三千万。
一个我这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它就像一个悬在空中的巨大诱饵,而拉着绳子的人,
是姨妈柳书岚。证明我母亲精神正常。同时还要证明,她放弃这笔钱的行为是“非理性的”。
这根本就是个悖论。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被置顶的视频。机场里,姨妈哭得撕心裂肺,
每一个字都在控诉我的不孝。周围亲戚的指责,路人鄙夷的目光。一切都那么真实。
可我母亲的脸,却平静得吓人。她接过机票时,甚至对我笑了笑。她说:“谢谢你,禾禾。
妈知道,家里只有你最懂我。”她懂什么?我懂她什么?我只是按照她的要求,买了那张票,
然后承受所有后果。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柳书岚发来的消息。“禾禾,别怕,
钱的事情姨妈帮你解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关于你妈妈的精神状况,
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正在准备材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保住你爸爸留下的财产。
”我看着那一行行文字。保住财产?如果母亲被证明精神失常,姨妈作为遗嘱监督人,
很有可能成为我母亲的财产代管人。那么父亲留下的那笔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我站起身,走向角落里那几个封好的纸箱。那是母亲离开前,让我打包好的她的东西。她说,
旧的东西就都不要了。我用裁纸刀划开胶带。里面是母亲的衣服,书籍,还有一些旧相册。
我一件件翻看,企图从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里,找到一丝线索。一本历史系的专业著作里,
掉出来一张书签。是我小时候画的画,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祝妈妈永远年轻。背面,
是母亲的字迹,写着一串数字。看起来像个日期,又不太像。我翻到箱子最底层,
拿出了母亲用了五年的平板电脑。开机,需要密码。我试了她的生日,我的生日,
父亲的忌日。全部错误。我盯着那个密码输入框,突然想起了那张书签背后的数字。
我把那串数字输了进去。屏幕亮了。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软件。
我点开一个名为“云端笔记”的应用。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是“新航线”。文件夹里,
是一篇篇加密的日记。我试了几个常用密码,都失败了。就在我准备放弃时,
我突然想起了父亲。他是一名地质学家,
毕生都在研究一种名为“科迪勒拉造山带”的地质现象。母亲曾开玩笑说,
这个词比她的名字还重要。我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串拗口的英文。文件夹,开了。
最新的日记,是出发前一晚写的。“书岚今天又来了电话,
叮嘱我一定要在机场表现得决绝一些。”“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相信,
我是被那个虚无缥缈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她说,禾禾是把好刀,但刀刃需要磨砺,
而我就是那块最硬的磨刀石。”我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脑子嗡的一声。我往前翻。
一个星期前。“书岚给我看了很多关于尼日利亚的资料,她说那里遍地是黄金,
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她说,姜山南我父亲的梦想不该终结于一场意外,
而是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延续。”一个月前。“书岚向我介绍了奥格贝先生,
她说他是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部族首领,为人正直,而且非常仰慕东方文化。她说,
这是我摆脱过去,开始新生活的最好机会。”所有的聊天记录,所有的邮件往来。
那个“非洲酋长”的账号,最初的联系人,是柳书岚。她一步步地,
为我母亲描绘了一个美丽的乌托邦。她告诉我母亲,放弃国内的一切,是对亡夫最好的交代,
是对过去最好的告别。日记里,母亲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也夹杂着对我的愧疚。最后一篇日记的末尾,有一个地址。尼日利亚,拉各斯,维多利亚岛,
一个具体的门牌号。还有一个名字,和一串本地的电话号码。我关掉平板,走到窗边。楼下,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靠在一辆车旁抽烟,视线时不时地瞟向我的窗口。是裴煜家的人?
还是那些被煽动起来的网民?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拿起手机,
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这是父亲出国考察前留给我的,他说,
如果遇到连你母亲都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打这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哪位?”“我叫姜禾,我父亲是姜山南。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他在尼日利亚留下的那个地址,和那个联系人,我需要知道一切。
”“我需要知道,我母亲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报酬我会想办法的。”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姜小姐,你父亲已经付过报酬了。
”“你想要什么?”4电话那头的人挂断了。我握着手机,站在窗帘后面,
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车。车里的烟头亮了一下,然后熄灭。他们还在。三天了。
我把自己关在这间租来的小房子里。网上的谩骂没有停,反而愈演愈烈。我的照片,
我的工作单位,我大学的名字,都被挂了出来。有人在我家门上泼了红色的油漆。
有人往我的门缝里塞用过的纸巾。房东打电话过来,让我明天就搬走。我拉上窗帘,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海外邮箱发来的邮件。邮件里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图片附件。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我点开了它。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红色的土地。天空很蓝,几朵云悬在远处。
一块巨大的招牌立在几栋简易的建筑前,上面写着一行英文。“泛非矿业集团”。
我的母亲柳书云就站在这块招牌下。她没有穿长裙,身上是一件卡其色的工装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戴着一顶安全帽。她侧着身,
正在跟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说话,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那神情里没有温柔,
也没有知性,而是一种掌控力。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形高大。
他微微躬着身子,像是在汇报什么,态度恭敬。我认得他。他就是姨妈发给我看的,
那个所谓的“非洲酋长”。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
母亲的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工装靴。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证件,上面有她的照片。
照片下面,职位那一栏写着:CEO。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新闻推送。标题很刺眼。
“海都大学前教授疑似精神失常,亲妹含泪向法院申请财产代管”。我点了进去。
姨妈柳书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对着镜头哭诉。她说母亲被我刺激,精神已经崩溃。
她说她联系不上母亲,担心她在非洲的安危。她说她是为了保护姐姐的财产不被骗子卷走,
才不得不这么做。报道的最后,附上了一张法院传票的扫描件。听证会就在下周。
我关掉新闻,房间里死一般寂静。我走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只剩下最后三百块现金。
墙角,是打包好的行李箱。机场的喧闹,亲戚的咒骂,裴煜冰冷的眼神。一幕一幕,
在我眼前闪过。母亲转身时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原来是这样。一直以来,
我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又一封邮件进来了。还是那个陌生的邮箱。这次,
邮件里有一个链接,和一串密码。“她让你点开看。”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了那个链接。
页面跳转到一个加密的聊天窗口。我输入密码,登录进去。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对方的用户名是一串乱码。“禾禾。”是妈妈。我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打什么。
“日记看到了?”“嗯。”我敲下一个字,发送。“姜禾,你爸爸留下的,不只是一份遗嘱。
”“他在尼日利亚的那个矿,评估报告出来了。”“千亿的规模。”我的呼吸停滞了。
“柳书岚等不及了,她想提前动手。”“我在这里走不开,国内的事情,需要你来办。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过了很久,才回复。“我没有钱,也没有人。”“你爸爸常说,
舆论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廉价的武器。”“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
”“他们都以为你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只有我知道,你不是。”“禾禾,
你该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样子了。”对话框沉默了。几分钟后,对面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保护好自己。”我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
眼神空洞的女人。这不是我。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最火的直播软件。注册账号,实名认证。
然后,我按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手机屏幕亮起,我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从0开始,慢慢跳动。5,17,89,214……弹幕滚了起来,
满屏都是污言秽语。我没有看那些弹幕。我只是看着镜头,深吸了一口气。“大家好,
我叫姜禾。”“网上那个把我妈妈送到非洲的‘不孝女’,就是我。”“今天我开直播,
是想请大家帮我一个忙。”“帮我一起,把我妈妈找回来。”5屏幕上的弹幕滚动得飞快,
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刷过去。“滚出去!”“还有脸出来直播?你怎么不去死?
”“诅咒你全家!”我看着镜头,没有说话。直播间的人数还在飞速上涨,
很快就突破了十万。谩骂声中,夹杂着零星的好奇。“她想干嘛?”“这是要洗白?吐了。
”我等弹幕稍微稀疏了一些,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透着疲惫。“我知道,
你们都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一个连自己母亲都能送走的畜生。”我的话音刚落,
弹幕又一次爆炸了。“你知道就好!”“没错,你就是!”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承认,机票是我买的,人是我送到机场的。”“因为我别无选择。”我的手放在桌子上,
指尖有些发凉。“我爸爸去世后,我妈妈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她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她总说,爸爸没有离开,
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等她。”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屏幕上滚动的问号。
“所有人都劝我带她去看医生,尤其是我的姨妈,柳书岚。
”“我姨妈为我妈妈的事情操碎了心,她到处托人,找专家。”“最后,
她找到了一个在非洲的特殊疗养机构。”“她说那里的环境很好,与世隔绝,
有一种特殊的精神疗法,可以让我妈妈彻底忘记痛苦。”“她说,送妈妈去那里,
是我唯一能尽的孝心。”弹幕安静了片刻。“真的假的?精神病?”“听起来有点玄乎。
”“她姨妈说的?”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我信了。”“因为她是我的姨妈,
是我妈妈的亲妹妹。”“她拿出了很多资料,还有和那边医生的聊天记录。
”“她说治疗费用很高,需要很大一笔钱。我妈妈名下的财产,几乎都交由她代管,
用来支付这笔费用。”“我只想我妈妈能好起来。”“所以,我听了姨妈的话,
买了那张单程机票。”“姨妈说,治疗期间不能有任何打扰,所以我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我妈妈的消息。”“我问姨妈,她总是说妈妈在接受治疗,情况很好,
不能被打扰。”“我开始害怕。”“我上网查那个疗养机构,却什么都查不到。
”“我向姨妈要地址,要联系方式,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
”“她说我这样会影响我妈妈的治疗,说我不信任她。”屏幕上,风向开始变了。“卧槽?
细思极恐啊。”“这姨妈有问题吧?”“把所有财产都拿走了,人也送走了,
联系方式还不给?”“该不会是……谋财害命?”我看着那条弹幕,眼眶一热。“我不知道。
”“我不敢想。”“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工作丢了,未婚夫也离开了我。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妈妈。”“我求我姨妈,她却把我拉黑了。”“她说我疯了,
和当初我妈妈一样疯了。”“她说,再骚扰她,她就要报警。”我对着镜头,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走投无路了。”“我知道网上有很多厉害的人,
你们什么都能找到。”“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把我所知道的,
关于那个机构的所有信息都告诉大家。”“是一家在尼日利亚,名叫‘静心园’的疗养中心。
”“这是姨妈告诉我的名字。”“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它。”“帮我看看,
我的妈妈到底在不在那里。”“她……还好吗?”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再也支撑不住。
我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接关闭了直播。房间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我瘫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