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时,玄关多了一双香槟色的高跟鞋。那个我陪着从泥水里杀出血路的男人——裴川,
却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我没说话,只是提醒他我为他挡硫酸留下的疤。
他烦躁地说:“都过去了。”好的,都过去了。于是我从衣柜里拿出枪,当着他惨白的脸,
一枪轰碎了。我告诉他:“屋里脏了,我帮你打扫干净了。”1我回来的时候,
玄关的地板上有一双不属于我的高跟鞋。香槟色,鞋头缀着一颗廉价的水钻。屋子里很安静,
裴川不在。我把菜放进厨房,走到客厅中央,那双鞋刺眼地摆在那儿,像一个拙劣的挑衅。
我没动,只是看着。墙上挂着我和裴川的照片。
那是我们刚拿下重庆所有地下码头的时候拍的,在江边,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照片上的我,
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新鲜的疤,笑得像个疯子。裴川揽着我,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
眼神锐利得像头狼。他曾抚摸着我眉骨的疤,说苏苏,这是我们的江山图。
如今江山还在,图上的人,好像要换了。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开灯。身体有些沉,
腹中的孩子今天格外安静。我轻轻抚摸着小腹,想着今天医生说的话,胎儿很健康,
当妈妈的要多注意情绪。什么情绪。我已经快忘了那是什么东西。门锁转动,裴川回来了。
他开了灯,看到我,愣了一下。他的西装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油亮,
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在泥水里打滚的亡命徒的样子。他看到了那双鞋。他只是皱了下眉,
没说话,像是家里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他走过来,想抱我。我没躲。
他的手碰到我的腰,我问她人呢?裴川的动作僵住。他直起身子,脸上带了点不耐烦,
那种这几年我常见到的,属于上位者的不耐烦。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我已经让她走了。
他说。从哪儿走的?窗户?他的眉头拧得更紧。江苏,别这样。就是喝多了,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笑了。我站起来,走到玄关,弯腰,
用两根手指拎起那双香槟色的高跟鞋,走到裴川面前,递给他。你的江山图,
被人踩了一脚。你觉得,是该把脚剁了,还是把图撕了?裴川盯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烦躁,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审视。他不再看我身上的疤,
他开始看我这个人,好像我是个麻烦。一点小事,别闹得太难看。他伸手来拿那双鞋。
我松手。鞋子掉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动。裴川。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问,我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换来今天,你还记得吗?他沉默。
你胸口那道刀疤,是阿东用命给你挡下来的,你还记得吗?他依旧沉默。
我手背上这条。我举起右手,手背上一条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像条蜈蚣。
是替你拦了一瓶砸过来的硫酸,火辣辣的疼,皮肉都烧焦了。当时你抱着我说,
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再受一点伤。你还记得吗?裴川终于开口,声音很哑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精准地打在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所有记忆上。我点点头。
对,都过去了。我转身走向卧室。裴川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松懈。
我打开衣柜,从最里面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两把枪。我拿起一把,熟练地上膛,
然后走出去,枪口对准那双香槟色的高跟鞋。裴川的脸瞬间白了。江苏你疯了!
我没理他,扣动扳机。枪声在空旷的豪宅里炸开,震耳欲聋。鞋跟被子弹打得粉碎,
碎片弹飞出去,在昂贵的地板上划出一道丑陋的伤痕。硝烟的味道弥漫开来,熟悉的味道。
我把枪扔在地上,抬头看着裴川。这屋里脏了。我帮你打扫干净了。然后,我扶着墙,
走回卧室。背后,裴川的呼吸声,粗重得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2那个女孩叫安琪,天使。
裴川给我看她照片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给我妈的骨灰盒擦灰。那是个很小的檀木盒子,
我每天都会擦一遍。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很暖。裴川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她叫安琪,
画画的。人很单纯,什么都不懂,别吓着她。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在画室里笑,
背景是五颜六色的颜料。干净,年轻,像一张白纸。而我,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血。
我没接手机。吓着她?我为什么要见她?她怀了。我擦拭骨灰盒的动作停住了。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裴川。他站在那儿,表情坦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事。
我的孩子才四个月,在他眼里,似乎已经没了分量。所以呢?我问。她想见见你。
苏苏,把大局观拿出来,公司不能乱。大局观。当年我们被仇家堵在巷子里,
我提着刀冲在最前面,为他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他喊的不是大局观,他喊的是苏苏,
活下去!我擦干净手,把檀木盒子放好,像是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好啊,我见。
我说,地点我定。我把地点约在了我们以前常去的一个老火锅店,在重庆的老城区,
店面又小又破。安琪来的时候,裴川陪着。她穿着一条昂贵的米色连衣裙,
和这个油腻腻的环境格格不入。看到沸腾的红油锅底,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我正在用筷子捞一块毛肚。姐姐好。安琪怯生生地开口,眼睛却在打量我。我没抬头,
坐。裴川替她拉开椅子,像个尽职的保镖。安琪看着我,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然后又看看她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得意。姐姐,她小声说,
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的。我和裴哥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你有他的孩子,我也有,
我们可以……停。我打断她,夹起毛肚,在蒜蓉香油碟里滚了一圈,放进嘴里。
辣味在口腔里炸开,很爽。我看向裴川。你的天使,吃辣吗?裴川的脸色很难看。
苏苏,别这样。安琪咬着嘴唇,眼圈红了。姐姐,
我……我知道你跟裴哥一起吃过很多苦。裴哥都跟我说了。
他说你手上的疤是为了救他留下的,好吓人。现在的技术这么发达,
姐姐怎么不去做个激光把它去掉呢?她歪着头,一脸天真。她说,好吓人。我笑了。
我拿起桌上的公筷,从滚烫的火锅里,捞出了一勺滚烫的红油。
在裴川和安琪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站起来,走到安琪面前,对着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
把一整勺油泼了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安琪甚至来不及尖叫,
那张干净的脸就瞬间红肿起来。啊!惨叫声刺破了火锅店的嘈杂。裴川猛地站起来,
一把推开我。力道很大,我的后腰撞在桌角上,一阵剧痛。他甚至没看我一眼,
紧张地抱住安琪,检查她的脸。琪琪,琪琪你怎么样?别怕,我叫救护车!他掏出手机,
手指都在发抖。安琪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脸……我的脸……我扶着桌子,
慢慢站直。腹部传来一阵坠痛,但我没管。我看着裴川,
那个曾经会因为我擦破一点皮就红了眼的男人,现在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把我推向危险。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对慌乱的男女,
像在看一出和我无关的闹剧。裴川吼完救护车地址,终于转过头,
用一种看仇人的眼神瞪着我。江苏,你是不是有病?他嘶吼,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你想一尸两命吗?我扶着小腹,轻声说我这里,也有你的孩子。
裴川的目光扫过我的腹部,那眼神冰冷得像刀。你生的孩子,只会像你一样,是个疯子。
3安琪的脸毁了。医生说,就算用最好的药,也还是会留疤。裴川彻底被激怒。
他不再对我进行任何伪装的温情,开始动用他如今最擅长的东西,权力。
他把我软禁在了山顶的别墅。就是那栋我和他并肩站在山头,指着下面万家灯火,
说总有一天,这里最大的灯,是我们点亮的别墅。别墅的佣人全换了,
换成了他手下最忠心的那几个保镖,个个面无表情。他们叫我夫人,
眼神里却没有丝毫尊敬。我的手机,电脑,所有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裴一川每天都来。他不是来看我,是来看我肚里的孩子。他派了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和营养师,
一日三餐,精准到克。他要这个孩子,却不要这个孩子的母亲了。这天,他来看我时,
安琪跟来了。她脸上裹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再单纯,装满了怨毒。江苏。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裴哥说了,等你生下孩子,就会把你送走。
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再也回不来了。我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碗燕窝,
动也没动。孩子生下来,由我来养。她继续说,声音因为得意而有些发抖,
我会教他画画,教他弹琴,他会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少爷,
他会忘了有你这么一个……粗鲁又野蛮的妈。我没理她。我的目光,越过她,
看着她身后的裴川。裴川没说话,算是默认。他这是要挖走我的心,再拔掉我的根。
安琪见我不说话,胆子大了起来,她走了进来,看到我放在茶几上的一个相框,拿了起来。
相框里,是我抱着我妈的骨灰盒,在海边。照片是我爸去世前给我拍的,他说苏苏,
以后没人给你撑腰了,你要自己站直了。我妈走得早,是为了保护我,
被街上的混混捅死的。那时候我才十五岁,抱着她冰冷的身体,
发誓要让所有欺负我们的人血债血偿。也是从那天起,我认识了同样在街头混饭吃的裴川。
这张照片,是我唯一的念想。安琪拿着相框,语气轻佻,这是你妈?听说死得很惨啊。
我抬眼,眼神冷了下来。她被我的眼神吓到,手一抖,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说。我慢慢站起来。裴川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安琪面前,
警惕地看着我。她不是故式的,你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我走到碎裂的相框前,
慢慢蹲下身,把照片抽出来,吹掉上面的玻璃渣。然后,我捡起一片最大的玻璃碎片。
站起身时,我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裴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我已经绕过他,
手里的玻璃片,死死抵在了安琪的脖子上。她尖叫起来。那几个保镖立刻冲了进来。
我冷冷地看着裴川。让他们出去。裴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江苏,你把东西放下!
别伤害琪琪!我再说一遍,玻璃的尖端,已经刺破了安琪细嫩的皮肤,渗出血珠,
让他们,滚出去。也许是我的眼神太吓人,也许是他还记得我发起疯来有多可怕。
裴川犹豫了一下,最终对着保镖挥了挥手。门关上了。安琪在我手里抖得像一片落叶。
我把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刚才说,想养我的孩子?
我……我……可以啊。等你下了地狱,我每年烧纸告诉你,他今天学会了叫妈妈,
还是叫爸爸。不过,你可能更想知道,一个人的脖子被割开,血喷出来的时候,
声音好不好听。想听听吗?天使小姐?安琪哭了,尿骚味从她身上传来。
我嫌恶地把她推开。她瘫软在地上。我看着裴川,把手里的玻璃片扔在他脚下。裴川,
从今往后,但凡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止是在她脸上泼油那么简单了。我说,
这屋子里的东西,哪一件可以碰,哪一件是禁忌,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了。我的目光,
落在阳台那个檀木盒子上。那是我的底线。4裴川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把安琪送走了,
并且,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再出现。别墅里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我像个犯人,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吃饭,散步,接受医生的检查。我开始偷偷做一些事情。
保镖们以为收走了我所有的通讯设备,就切断了我的世界。他们忘了,这个帝国,
是我和裴川一起建立的。每一条秘密通道,每一个忠心耿 耿 的旧部,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别墅的供餐系统里,有个负责甜点的女人,叫小莲。她丈夫当年被人砍了三刀,
是我背着他跑了五条街送去医院救回来的。我用吃剩的果核,在盘子底下刻了一个莲字。
第二天,我餐盘里的蛋糕底下,多了一张小纸条。苏姐,有何吩咐?
我平静的生活被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裴川的母亲,我的婆婆,来了。她穿着一身貂皮,
戴着夸张的珠宝,一进门就冲到我面前,扬手就要打我耳光。你这个扫把星!
害得我儿子和琪琪吵架!琪琪都动了胎气!我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
养尊处优。我稍一用力,她就疼得龇牙咧嘴。裴夫人,这里是我家,请你客气点。
你家?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尖叫,不过是我儿子在外面捡回来的野狗!
要不是你肚子争气,你以为你还能待在这?!我松开手,她踉跄地后退两步。
那你今天来干什么?来看狗吗?婆婆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我,好,好!我今天来,
是替我儿子办事的!她从她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砸在我脸上。
这是股权转让协议,你把它签了。你手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裴川会把它转到琪琪未来的孩子名下,算是给他的出生礼。我捡起文件,翻了翻。我笑了。
当年公司刚成立,岌岌可危,是我拿着刀去跟最大的竞争对手谈判,以我一条腿为代价,
换来了他退出的承诺。至今,我的左腿一到阴雨天就疼。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是我拿命换来的。如今,他要拿去,送给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我不签。我说。
由不得你!婆婆从保镖手里拿过一个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对讲机里传来安琪娇弱的声音。裴哥……我肚子好疼啊……然后是裴川紧张的声音,
琪琪,你忍忍,医生马上到!婆婆得意地看着我。你听见了?
琪琪现在就在我们名下的一家私人医院。你签,她就没事。你不签……哼,一个没站稳,
摔了一跤,这种事,谁说得准呢?用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来威胁另一个未成形的孩子。
我看着婆婆那张因为刻薄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这些年,我用刀,用枪,用血,
守护着我和裴川的世界,以为坚不可摧。原来,摧毁它,只需要一点更卑劣,更无耻的手段。
我走到阳台。阳光依旧很好。我妈的骨灰盒,安静地待在那里。我伸出手,
轻轻抚摸着檀木的纹路,就像小时候,抚摸妈妈的手。妈。我在心里说。
我要撑不住了。我的背后,婆婆的催促声越来越尖利。江苏我警告你,
琪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裴川不会放过你!我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笔。不是去签那份协议。
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小莲今天早上递给我的那张小纸条。我在纸条背面,
缓缓写下了一个地址。一个存放着裴川这些年所有黑色交易证据的秘密保险箱的地址。
以及打开它的密码。那是我的生日。我把纸条对折,捏在手心,走向我的婆婆。
她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我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我把纸条塞进她那件昂贵的貂皮大衣的口袋里,然后,将她整个人,
推向了阳台的护栏。她的上半身悬在半空中,下面是几十米高的山崖。她吓得失声尖叫,
四肢乱舞。我凑到她耳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想活吗?她拼命点头,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给裴川打电话。我说,让他带着安琪,亲自来接我出去。
记住,要他亲自来。5裴川来了。带着安琪。他的车停在别墅门口时,我的手,
还稳稳地按在婆婆的后颈上。婆婆已经吓得快要昏厥。裴川下了车,仰头看着阳台上的我们,
脸色铁青。江苏!把我妈放了!他吼道。我没说话。安琪也下了车,脸上还裹着纱布,
她扶着肚子,冲我尖叫,江装逼你这个疯子!你敢动裴阿姨一下,我让你给你妈陪葬!
给我妈,陪葬。她说。我笑了。我的目光,缓缓移向了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战场,引向我唯一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我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点。
婆婆立刻感觉到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川儿!救我!她要杀了我!裴川的眼睛红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江苏,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放人,我就亲自上来,
把你和你妈的骨灰,一起扔下山崖!一。他开始数了。我的心,
strangely, 格外平静。二。我想起我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用刀抵着,
那些人也让她数到三。她为了不让我冲动,自己撞向了刀口。三。裴川的三字还没出口。
安琪突然动了。也许是我看骨灰盒的眼神刺激了她,也许是她单纯的,
想要摧毁我最在意的东西。她绕过裴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了别墅大门。
门口的保镖想拦,却被她躲了过去。我的心里警铃大作。她要干什么?下一秒,我就知道了。
她出现在了阳台上。她冲的不是我,不是裴川的母亲,而是那个檀木盒子。她举起它,
脸上是扭曲又疯狂的笑容。江苏!她尖叫,你去死吧!然后,她用尽全力,
把骨灰盒朝阳台外,砸了出去。那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看到了檀木盒子在空中划过的弧线。我看到了裴川脸上瞬间的震惊和一丝悔意。
我看到了我妈的骨灰,像灰色的雪,从破碎的盒子里,洋洋洒洒地飘落,然后被风吹散。
一切,都没了。我唯一的,和过去,和温暖,和良知有关的联结,断了。我松开了手。
婆婆尖叫着摔回阳台的地板。我没看她,没看裴川,也没看安琪。我的世界里,
只剩下腹部传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大腿流了下来。血。
我低下头,看到了那抹刺目的红色。我的孩子。那个我曾以为是未来,是救赎的孩子,
也在我眼前,被他们亲手杀死了。我抬起头。看着楼下,那张因为惊慌而失措的,裴川的脸。
我冲他笑了。一个非常,非常灿烂的笑。然后,我转身,向后仰去,从阳台上,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闭上眼之前,我看到裴川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向我伸出手,
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晚了,裴川。一切都晚了。6我没死。
山崖下面有一片缓冲的斜坡和茂密的树林。我断了两根肋骨,左腿骨折,孩子没了,
但我活了下来。发现我的人,是小莲安排的旧部。他们把我送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一个位于地下深处的密室,这是我和裴川当年为了躲避仇家最后的藏身之处。
我在黑暗里躺了整整一个月。身体上的伤,在慢慢愈合。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
孩子没了,妈妈的骨灰也没了,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牵挂的东西了。空了,也好。
没有了软肋,就只剩下铠甲。小莲每天都会送来外面的消息。裴川疯了。他以为我死了,
抱着我的血衣,在别墅里坐了三天三夜。然后,他开始疯狂地报复安琪。他把安琪关了起来,
请了最好的医生治她的脸,又找了最残忍的混混,每天都在那张刚治好的脸上,划上一刀。
他的母亲,我那位好婆婆,因为惊吓过度,中风了,瘫在床上,口不能言。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迟来的正义,和深情的忏悔。真可笑。如果毁掉一个人,
再把凶手折磨致死,就能让死者复活,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了。我不要他的忏悔。
忏悔是留给人看的。我要他去给鬼谢罪。我让小莲,把我之前写着保险箱地址和密码的纸条,
匿名寄给了裴川最大的死对头,以及警方。一场巨大的风暴,开始在重庆酝酿。裴川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