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的木门是深褐色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晚晴记”三个字是外婆亲手刻的,笔画里还留着当年的力道,只是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纹理。
苏晚把钥匙***锁孔,锈迹斑斑的锁芯“咔哒”响了好几声才转动,推开门时扬起的灰尘扑了她满脸,呛得她首咳嗽。
阳光透过蒙着蛛网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银饰,长命锁的铃铛积着灰,发簪的花纹被岁月磨得模糊,最里面的柜台玻璃裂了道缝,柜面上摊着本泛黄的账本。
苏晚走过去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停在最新一页——赤字栏里的数字红得刺眼,旁边用铅笔批注着“欠电费三月,需缴滞纳金”。
她正对着账本叹气,门被风刮得“吱呀”响,一张粉色的整改通知飘落在脚边。
纸上印着社区居委会的公章,字迹清晰:“晚晴记商户您好,经查您店电路老化存在安全隐患,限七日内整改,逾期将按规定处理。”
苏晚蹲下身捡起通知,忽然就想起外婆在世时的模样。
小时候她来铺子里玩,外婆总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打银,火烛映着外婆的白发,银片在锤子下慢慢变成好看的纹样,那时的“晚晴记”永远飘着松香,往来的客人笑着打招呼,哪像现在这般冷清。
“外婆,我回来了。”
她对着空荡的铺子轻声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您放心,我肯定把‘晚晴记’盘活。”
接下来的三天,苏晚成了“清理工”。
她买了消毒水和抹布,从柜台到货架逐样擦拭,累了就坐在地板上歇会儿,饿了就啃面包喝矿泉水。
等把铺子大致收拾干净,她联系了之前朋友推荐的装修队,约定第二天一早进场。
第西天清晨,苏晚提着早餐刚到铺子门口,就见几个穿工装的师傅站在路边等她。
她笑着迎上去,刚要掏钥匙开门,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豆浆洒了大半,溅在对方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裤上。
“抱歉,我没看见……”苏晚连忙道歉,抬头的瞬间却僵在原地。
男人站在逆光里,身形挺拔,白衬衫的领口系着深色领带,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锐利。
是陆承宇。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苏晚的记忆里,带着三年前那场荒唐又难堪的争执。
三年前,她在巴黎参加国际珠宝设计大赛,作品《缠枝》刚公布设计理念,就有人指出与某知名品牌的未发布款高度相似。
她慌得浑身发抖,转头却看见作为大赛评委的陆承宇,正和那个品牌的负责人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她读不懂的笑意。
后来她在后台拦住他,红着眼问是不是他泄露了自己的设计,他只是皱着眉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没再多解释一句。
那场争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她丢尽了脸,赛后连夜回了国,从此再没关注过与他相关的任何消息。
“苏晚?”
陆承宇先回过神,目光落在她沾了豆浆的手背上,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外婆的铺子,我回来接手。”
苏晚收回目光,语气冷得像冰,“倒是陆总,堂堂投行高管,怎么会来这种老街区?”
她刻意加重了“陆总”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陆承宇没在意她的态度,视线扫过“晚晴记”的木牌,又落回她身上:“我公司在考察这一带的商业地块,准备参与老街区改造项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装修队上,“你要翻新铺子?”
“与陆总无关。”
苏晚不想再和他多说,转身打开店门,对装修师傅说,“麻烦各位进来吧,我们先看看电路。”
陆承宇站在门口没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铺子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他怎么会想不到,“晚晴记”的新主人会是她。
三年前从巴黎回来后,他托人打听她的消息,得知她去了意大利进修,便只能按捺住寻找的念头。
如今重逢,她却还是带着当年的误会,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苏晚和装修师傅在铺子里讨论电路改造时,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跟着自己。
她回头望了一眼,陆承宇还站在门口,正低头和身边的助理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发顶,竟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冷硬。
她连忙收回目光,心脏却莫名跳得快了些。
一定是太久没见,才会这样反常。
她告诉自己,等铺子翻新完,她就再也不会和陆承宇有任何交集。
当天晚上,苏晚在整理外婆留在阁楼的旧箱子时,发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本子是皮质的,边缘有些磨损,中间挂着个小巧的铜锁,锁芯己经生锈。
她翻开扉页,上面是外婆娟秀的字迹:“赠吾女晚晴,记少年事。”
晚晴是妈妈的名字,可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从没听过妈妈提过这本笔记本。
苏晚抱着笔记本翻来覆去地看,忽然感觉夹层里有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抠开夹层,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是黑白的,边角己经卷翘,上面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一座小亭子前,手里拿着画板,笑得眉眼弯弯。
苏晚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少年的眉眼,竟和陆承宇少年时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她把照片夹回笔记本里,心里满是疑惑。
外婆怎么会有陆承宇少年时的照片?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窗外的月光透过阁楼的小窗照进来,落在笔记本的铜锁上,泛着淡淡的光。
苏晚摩挲着铜锁,忽然觉得,她回来接手“晚晴记”,或许不只是为了盘活铺子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