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十八岁,是村里为数不多去县城读了高中的后生。我们村,
藏在西南腹地的大山褶子里,交通闭塞,老一辈人的规矩多得能压死人。其中一条,
也是我打小听到大的,就是:走夜路的时候,要是听见有人在你身后喊你全名,记住,千万,
千万别回头。据说,一回头,肩上的阳火就灭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趁机缠上你。
这次回村,是因为奶奶病了,病得有些重。爹娘在南方打工,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这担子自然落到了我肩上。请了三天假,我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天擦黑时才看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说来也怪,明明才农历八月,
山里的夜风却带着一股子钻骨头缝的阴寒。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
四下里黑得像泼了墨,只有我手里那支老式手电筒,射出一束昏黄的光,
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晃悠着,像一只随时会熄灭的眼睛。村子静得出奇。
连平日里最嚣张的狗吠声都听不见一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灯瞎火,才晚上七八点,
竟像是已沉沉睡死过去。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往常这个时候,村中心那棵大树下,
总该有些摇着蒲扇闲聊的老人才对。我心里直打鼓,加快了脚步,
只想赶紧回到山腰上那栋孤零零的老屋,看看奶奶。就在我穿过村中心那片晒谷场,
快要拐上去老屋的小路时,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又干又涩,
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飘忽不定,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林——晚——”是我的全名。我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幻觉吗?
风声?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老人们警告的话语。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林——晚——”声音又响起了,这一次,近了些,仿佛就在我脑后勺吹气。
那调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熟悉感。是谁?村里哪个老人?
可这声音,既不像隔壁王婶的大嗓门,也不像村尾李叔的破锣嗓子。这声音,
透着一股子泥土和腐朽的气息。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四肢百骸。理智告诉我,快跑,
别管身后是什么。可一种莫名的、强大的力量,却死死地钉住了我的脚,甚至,
驱使着我的脖颈,想要扭过去看个究竟。是人类该死的好奇心,
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无法抗拒的召唤?我咬了咬牙,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那声音第三次响起,几乎贴着我耳根的刹那,我猛地转过了头——手电筒的光,
颤巍巍地照亮了我身后的景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站在那里的,不是王婶,
不是李叔,也不是任何一个我认识的活人。那是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对襟盘扣的深蓝色寿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绒线帽,帽檐下,
一张脸干瘪得如同风干的核桃,布满深壑的皱纹。她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没有眼白,
直勾勾地盯着我。是我死去整整三年的太奶奶。她下葬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亲眼看着那口薄皮棺材被黄土掩埋。可此刻,她就站在离我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真实得可怕。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她那只枯柴般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剪刀。
一把老式的、铁锈斑斑的剪刀,剪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像是……血。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已经抽干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我想跑,
腿却软得像面条,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太奶奶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发出更加嘶哑、急促的气音:“快跑……娃儿……快跑……”她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话,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村里人……早就不是活人了……他们……他们都……”话没说完,
她猛地抬起那只没拿剪刀的手,指向村子的方向。我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
猛地扭转身子,想要朝老屋的方向狂奔。然而,当我转过身,面对原本该是村庄的景象时,
我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就在我回头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整个村子,
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彻底吞噬了。这雾来得极其诡异,无声无息,
像一堵巨大的、柔软的墙,将整个村庄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前还能看到的零星灯火,
此刻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雾中,一盏盏亮起的白色光芒。不是电灯,是灯笼。
白色的纸灯笼。每一户人家的门口,都不知何时,挂上了一盏这样的白灯笼。
惨白的光晕在浓雾中扩散开来,非但不能驱散黑暗,
反而给这死寂的村庄增添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诡谲和阴森。那光,冰冷冰冷的,
照不亮脚下的路,只映出幢幢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房屋轮廓。我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几分钟前,村子还不是这个样子!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僵硬得像铁钳一样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是太奶奶!
她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我的身边。那只手的温度,或者说是毫无温度,冻得我激灵一下,
差点叫出声。“别出声……”太奶奶的声音贴着我耳朵响起,比刚才更加虚弱,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跟我来……”她拽着我,力气大得惊人,
完全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更不像一个……鬼。我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
偏离了回家的路,朝着村后乱葬岗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她的手冰冷刺骨,
那股寒意顺着手腕直往我骨头缝里钻。我机械地跟着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太奶奶是鬼吗?
可鬼怎么会让我快跑?村里人不是活人了?那他们是什么?门口的白灯笼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手腕上的刺痛和冰冷如此真实?我们穿过浓雾笼罩的村巷。
白灯笼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偶尔,
我能透过某些未曾完全关严的窗户缝隙,瞥见屋内晃动的、僵硬的人影,听不到半点人声,
只有一种奇怪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像是很多人在同时缓慢地移动。我不敢多看,
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跟上太奶奶的速度。她对这条路熟悉得可怕,
即使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也走得飞快。终于,我们跑出了村子,来到了村后的乱葬岗。
这里是村里世代埋葬死人的地方,坟茔叠着坟茔,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夜风吹过,
荒草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太奶奶在一个看起来还算新的土坟前停了下来。坟上没有墓碑,只有一堆略显湿软的新土。
她松开我的手,指着那座坟,用那种嘶哑的气音命令道:“挖开它。”我惊得倒退一步,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太……太奶奶……这……这是挖坟啊!”挖坟掘墓,
这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何况是在这诡异的乱葬岗。太奶奶浑浊的眼睛转向我,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固执和急切:“挖!不想死……就挖开!
看看……里面是谁!”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联想到她刚才的话,
联想到村里诡异的白雾和白灯笼,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难道这坟里,
藏着什么秘密?和村里人的异变有关?
恐惧和强烈的好奇或者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我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环境,又看了看太奶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以及她手中那把沾血的剪刀。
我没有选择。我蹲下身,开始用双手刨挖那座新坟。泥土还很松软,带着湿气,
很快我的指甲缝里就塞满了泥巴,指尖被碎石划破,***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挖了大概半米深,我的指尖触到了坚硬的东西——木头。
是棺材!太奶奶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催促道:“打开……快打开!”我深吸一口寒气,
用已经破皮流血的手,奋力扒开棺材盖上的泥土,找到边缘缝隙,用力向上撬。
棺材钉似乎钉得并不牢固,或许是下葬仓促?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
棺材盖被我掀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和新木味道的寒气从棺材里涌出。
我颤抖着拿起掉在一旁的手电筒,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
将光柱投向棺材内部——光线照亮了棺材里的情形。时间,再一次静止了。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穿着我今天出门时穿的那件蓝色格子衬衫,牛仔裤,
还有那双白色的运动鞋。那张脸,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紧闭,嘴唇发青。但那眉眼,
那鼻梁,那轮廓……分明就是我自己!今天的我!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防止那声冲破喉咙的尖叫溢散出来。巨大的惊恐和荒谬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我死了?
我怎么会躺在棺材里?那站在这里的我,又是什么?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是温热的虽然被恐惧浸得冰凉,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虽然快得要炸开。我是活着的!
那棺材里的是谁?我惊恐地转向太奶奶,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却发现,她不知何时,
已经退到了几步开外。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悲伤,有无奈,还有……一丝决绝。她举起了那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沾血的剪刀。
“娃儿……记住……谁也别信……灯笼灭了……才能……”她的话没说完,
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青烟一样,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太奶奶!”我失声喊道,想冲过去。
但她消失得极快,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想将什么重要的信息传递给我,
随即彻底消散在了浓雾弥漫的乱葬岗中,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把沾血的剪刀,“哐当”一声,
掉落在坟坑边缘的泥土上。我孤零零地站在乱葬岗中,面对着埋葬着“我自己”的坟墓,
身后是挂着无数白灯笼、被浓雾封锁的死寂村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太奶奶冰冷的触感,
而她那未说完的警告,像咒语一样在我脑中盘旋。灯笼灭了……才能怎样?谁也别信?
包括……村里的所有人吗?我现在,到底是谁?是林晚,还是棺材里那个冰冷的“林晚”?
浓雾,似乎更浓了。那些惨白的光晕,在雾中无声地摇曳,像在等待什么。我必须弄清楚,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第一步,也许就是回到那个挂满白灯笼的村子里去。我弯下腰,
捡起了太奶奶留下的那把剪刀。铁锈和暗红的血迹沾在我手上,冰冷而黏腻。
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这似乎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然后,我深吸一口气,
转身,一步步朝着那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浓雾走去。前方,是未知的恐怖,而我,
已经没有退路。捡起剪刀的瞬间,一股比太奶奶的手更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直窜上来,
激得我差点把它甩脱。这剪刀很旧,铁匠铺子早就不打的那种样式,锈迹斑斑,
但刃口似乎被人磨过,透着一种不祥的锋利。那些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发黑,
黏在锈迹和磨痕之间,像某种诡异的图腾。我把它紧紧攥在手里,
粗糙的触感和冰冷的温度反而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这不是梦,太奶奶来过,
她留下了警告,也留下了这把剪刀。这剪刀,是武器?是钥匙?还是……某种信物?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塞进牛仔裤口袋里,贴着大腿皮肤,
那冰冷的感觉时刻提醒着我所处的境地。再次看向那口敞开的棺材,
里面的“我”依旧静静地躺着,面容安详得可怕。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我不能待在这里,对着自己的尸体发呆。太奶奶说“谁也别信”,说“灯笼灭了才能……”,
她让我挖开坟,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是为了证明村里的一切都不对劲,
连“我”都已经死了?可我现在明明还活着,能跑,能爬,能思考。这说不通。
除非……棺材里的是假的?是为了迷惑我?或者,是某种预示?乱葬岗的风更冷了,
吹得荒草起伏,像无数隐藏的人影在晃动。我不敢再停留,
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方向走。浓雾似乎有生命一般,在我前方翻滚涌动,
那些白灯笼的光晕是唯一的路标,指引着,也恐吓着。越靠近村子,那种死寂感就越发沉重。
之前还能隐约听到的窸窣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在浓雾中显得异常空洞。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白灯笼在门楣下散发着恒定不变的惨白光芒,照亮一小片湿漉漉的地面,
却照不透窗户后面的黑暗。我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移动,目标是村尾的李大夫家。
李大夫是村里唯一的医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为人正派,奶奶生病时也多亏他照料。
在“谁也别信”的警告下,我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可能还正常的人,一个可以信任的长者。
也许李大夫知道些什么,也许他能解释这一切。通往李大夫家的那条窄巷格外幽深,
雾气在这里浓得像是化不开的棉絮。两边的墙壁斑驳脱落,爬满了湿滑的青苔。
只有尽头那盏白灯笼,像一个等待的幽灵。就在我走到巷子中段的时候,
一阵极细微、极有节奏的声音,从前方的雾气中传来。
“嗒……嗒……嗒……”像是竹棍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声音……是李大夫?他眼睛不好,年轻时落下病根,走路时常拄着一根竹杖探路,
就是这种声音。是李大夫!他没事?一股暖流混着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几乎要喊出声,
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嗒……嗒……嗒……”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佝偻的、拄着竹杖的身影轮廓逐渐在浓雾中清晰起来。正是李大夫!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头上戴着旧毡帽,一步步朝我这边走来。
“李……”我张开口,那个“大夫”还没喊出来,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李大夫走到了离我大约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头,
毡帽下的脸在灯笼的光晕里显得格外苍白,甚至有些浮肿。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对着我的方向。这不太对劲。
李大夫虽然眼神不好,但平时听到脚步声,总会先开口问是谁。他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也僵住了,太奶奶的警告在耳边轰鸣。谁也别信……就在这时,
李大夫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干涩、缓慢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
更像是在……确认某个信息。“是……晚娃子……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语调。我头皮发麻,不敢答应。见我不回答,李大夫拄着竹杖,
又朝我挪近了一步。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过来,不是药味,也不是老人味,
更像是一种……土腥味和某种微甜***气息的混合。
“回来……就好……”他继续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着,
“村里……晚上不太平……别乱跑……快回家去……”回家?回哪个家?
山腰上那个黑灯瞎火的老屋?奶奶还在里面吗?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恐惧让我无法思考,
只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点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李大夫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恐惧,
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那只没拄拐杖的手,缓缓地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小截干枯的、暗紫色的东西,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又或者是……风干了的肉条?
他用手指慢慢捻着那东西,然后递向我的方向,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怪异的笑容。
“饿了吧……吃点……东西……”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那东西散发出的气味更浓了,令人作呕。“不……不用了,李大夫,我……我这就回家。
”我声音发颤,边说边继续后退。李大夫那僵硬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递出东西的手也没有收回。他只是继续用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我,
喃喃道:“回家……好……回家……灯笼亮着……安全……”灯笼亮着安全?
我猛地想起太奶奶的话——灯笼灭了才能……这两者完全相反!到底该信谁?
我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窄巷。身后没有再传来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李大夫也没有追来。但我能感觉到,他那道没有焦点的、冰冷的目光,似乎一直穿透浓雾,
钉在我的背上。我躲在另一处房屋的阴影里,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李大夫……他绝对不正常!他那副样子,那种气味,
还有他递过来的“食物”……太奶奶说的是对的,村里人,可能真的已经不是活人了!可是,
他们是什么?僵尸?鬼魂?还是别的什么怪物?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剪刀,
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镇定。现在该怎么办?回家看奶奶?
如果奶奶也变成了李大夫那样……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门口似乎有些异样。别的人家都是门窗紧闭,白灯笼高挂,但那一家,
院门似乎虚掩着一条缝,而且……门口的白灯笼,好像比别家的要暗淡一些,
灯笼纸也有些破损,光晕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太奶奶说……灯笼灭了才能……她没说完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灯笼灭了,会发生某种转机?
或者,能揭示真相?而李大夫说,灯笼亮着安全。如果李大夫不可信,
那么他的话可能就是反的!灯笼亮了反而危险,灭了,或许才是生机?
这个想法让我既恐惧又兴奋。我看着那盏摇曳的、似乎随时会熄灭的白灯笼,内心挣扎无比。
要不要过去看看?灯笼熄灭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但困在这诡异的浓雾和谎言里,我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剪刀,
深吸一口气,像一只受惊的猫,借着雾气和房屋的阴影,朝着那扇虚掩的院门,
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周围的死寂压得我喘不过气,
只有那盏摇曳的灯笼,像命运的烛火,在浓雾中指引着未知的方向。我屏住呼吸,
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一点点向那扇虚掩的院门挪动。脚下的泥土松软泥泞,
我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似乎更浓了些,
混杂着湿土和陈旧木头的味道。院墙是用碎石块垒砌的,不高,但爬满了滑腻的苔藓。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从门缝朝里望去。院子里很乱,堆着些柴火和农具,
同样被浓雾笼罩着。正屋的门紧闭着,窗户后面一片漆黑。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
是挂在院门内侧屋檐下的那盏白灯笼。它的确和别家的不同。灯笼纸泛黄,还有几处破洞,
里面的烛火如果是蜡烛的话似乎也快燃尽了,光芒极其微弱,并且不安地跳动着,
将熄未熄。灯笼骨架的一角有些歪斜,使得它挂得有些倾斜,更添几分破败感。
太奶奶的话和李大夫的话语在我脑中激烈交锋。熄灭它!一个声音在催促我。
也许这就是关键!可是,怎么熄灭?直接冲进去吹灭?风险太大,谁知道屋里有什么。
用石头砸?动静也不小。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剪刀。
一个念头升起——也许可以用它远远地割断悬挂灯笼的绳子?我观察了一下。
灯笼是用一根粗糙的麻绳系在一根伸出的屋檐木椽上的。绳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个距离,
如果用尽全力,或许能够到。我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闪出,快速但轻巧地跑到院门边,
背靠着门板。心跳如擂鼓。我拔出剪刀,冰冷的触感让我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瞄准那根麻绳,计算着角度和力度。就在我举起手,
准备掷出剪刀的刹那——“吱呀——”身后,那扇虚掩的院门,因为我的靠压,
发出了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我浑身一僵,动作停滞。几乎在同一时间,
正屋那扇紧闭的木门后,传来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糟了!我顾不得许多,
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剪刀朝着灯笼绳掷去!剪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弧线。
“噗”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剪刀尖精准地扎中了麻绳!但绳子比我想象的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