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侧被渊兽利爪撕裂的伤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如同有钝刀在胸腔里搅动。
右臂更是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骨头裂开的***清晰可闻,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让那与断剑长在一起的部位传来更深的灼痛和排斥感。
她背靠着那具暗金色的骸骨,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渊底特有的腐朽气息。
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骨渣地上,瞬间消失。
识海中,古剑的意念并未因饱食渊兽精血而满足,反而像是尝到了开胃小菜,变得更加贪婪、焦躁。
那冰冷的“噬主”低语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催促着她去寻找更多的血食,尤其是……带有“玄骨”气息的目标!
它似乎对那枚令牌有着刻骨的敌意。
柳七低头,摊开左手掌心。
那枚冰冷的“玄骨”令牌静静地躺着,非金非玉的材质在渊底微弱的暗红光芒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令牌正面是狰狞的兽首浮雕,背面则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扭曲符文。
这些符文她一个也不认识,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令她心悸的阴冷波动。
刚才精血滴落其上时,令牌背面的符文曾短暂亮起过一瞬,传递出某种模糊的指向感。
那是离开的方向?
还是指向某个更危险的地方?
她强忍着剧痛,再次集中意念,试图将一缕微弱的神识探入令牌。
这一次,没有精血***,令牌毫无反应,冰冷沉寂,如同死物。
那些细密的符文如同最精密的锁,将秘密牢牢封死。
“玄…骨…”柳七沙哑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是化不开的恨意与冰冷的决然。
这令牌,是钥匙,是线索,更是她未来复仇路上必须利用的工具!
无论它指向何方,她都必须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令牌贴身收好,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口,如同揣着一块寒冰。
然后,她挣扎着,用左手抓起了地上那半张边缘破损的暗黄色兽皮地图。
地图材质奇特,入手坚韧冰凉,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侵蚀,依然没有完全腐朽。
上面用某种银色的、仿佛星光凝聚的颜料绘制着扭曲的线条和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
线条勾勒出的地形破碎而诡异,像是一片被撕裂的山脉和深谷。
其中一个符号,画着一个扭曲的漩涡,旁边标注着两个她同样不认识的古字。
另一个符号,则像是一道首指深渊的闪电标记。
柳七的目光死死盯住地图上一个相对清晰的区域。
那里绘制着一片相对平坦的骨原,旁边有几个细小的、仿佛用血点上去的暗红色标记,其中一个标记旁,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勉强能辨认的字——不是古字,是此界修士常用的文字:“阴煞穴?
凶!”
阴煞穴?
凶!
柳七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抬头,目光艰难地穿透翻滚的浓雾,望向刚才与那变异渊兽搏杀的战场方向。
那片区域,正是地图上标记着“阴煞穴”的位置!
那恐怖的煞气风暴,那扭曲力场,那可怕的变异渊兽……地图的警告,血淋淋地被印证了!
她再次看向地图。
从她现在所处的“骸骨区”,沿着一条被银色线条标注的、相对平缓的路径延伸出去,最终指向地图边缘一个断裂的、被浓重墨迹涂抹的区域。
旁边同样有几个模糊的血色小字:“出路?
九死!”
出路?
九死!
希望与绝望,同时挤压着柳七的心脏。
九死一生,但那“一生”,便是她必须抓住的稻草!
她低头,又看向地图上另一个被着重标记的符号——一个如同三根扭曲骨刺交叉的图案,画在一片破碎山脉的深处。
旁边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硕大的、用暗红颜料画出的骷髅头!
那骷髅头空洞的眼窝,仿佛隔着地图,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一股比渊底浓雾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柳七。
这地图,是前人用命换来的情报!
每一个标记,都是血淋淋的警示!
她现在身处“骸骨区”,目标是地图断裂处那渺茫的“出路”。
而那条被银色线条标注的“相对安全”路径,是她唯一的选择。
柳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腐臭灌入肺腑,***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
她不再犹豫,挣扎着用左手支撑身体,试图站起。
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她再次跌倒。
她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硬是靠着左臂和双腿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视线一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背靠着暗金骸骨,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形。
活下去!
爬出去!
找到厉无生!
找到玄骨门!
夺回阿生的骨!
复仇的执念如同不灭的火焰,在剧痛和绝望中熊熊燃烧,支撑着她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具为她提供了最初庇护和线索的暗金骸骨,目光扫过他无名指上那枚黯淡的青铜指环。
她没有去动它。
萍水相逢,承其遗泽,己是因果。
她对着骸骨,极其艰难地微微欠身,然后毅然转身,拖着沉重的、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地图上那条银色线条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挪地走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裂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
右臂上的断剑沉重无比,如同坠着一座山,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伤口,鲜血混合着淡淡的黑气从包裹的兽皮下渗出。
识海中,古剑的噬主低语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
脚下的“骨渣泥浆”深浅不一,布满了断裂的骨刺和隐藏的陷阱。
她必须全神贯注,用尽力气避开那些致命的凸起。
浓雾翻涌,视线受阻,只能看清身前数尺之地。
西周死寂,唯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踩碎骨渣的“咔嚓”声,在这片亡者之地显得格外刺耳。
危险无处不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雾气中隐约传来“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骨渣上爬行。
柳七瞬间绷紧神经,停下脚步,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之前从皮囊里找到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匕),右手则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断剑上的暗红光芒不安地闪烁起来。
雾气分开,数十只巴掌大小、通体灰白、形似巨型甲虫、复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骨虫爬了出来。
它们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锁定了柳七这个散发着“生”之气息的猎物。
柳七瞳孔微缩。
这些东西单个威胁不大,但数量众多,一旦被缠上,耗也能把她耗死!
她毫不犹豫,强提一口气,转身就朝着侧后方一片骸骨堆积的更高处蹒跚跑去!
她不敢动用右手断剑的力量,那反噬她承受不起!
骨虫群发出密集的“咔哒”声,如同灰色的潮水般追了上来,速度极快!
柳七拼尽全力奔跑,断腿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冲上一片由巨大肋骨交叉形成的斜坡,脚下猛地一滑!
“不好!”
她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失衡,朝着下方一个隐蔽的坑洞摔去!
噗通!
她重重摔在坑底,激起一片骨粉烟尘。
万幸坑不深,没有摔断骨头,但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更糟糕的是,头顶上方瞬间被一片幽绿的复眼填满!
骨虫群追到了坑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大地的轻微震颤!
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猛地爆发开来!
坑边的骨虫群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咔哒”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潮水般飞速退去,眨眼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柳七趴在坑底,惊魂未定。
她挣扎着抬起头,望向能量爆发的方向。
只见那个方向的浓雾被短暂地冲开,露出远处一片扭曲、破碎、如同被巨力揉捏过的骸骨地带。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狂暴的、混杂着金铁煞气的能量乱流。
“是…地图上标记的…破碎力场区?”
柳七心中凛然。
那地方就在银色路径的附近,地图上虽然没有骷髅头标记,但也用扭曲的线条着重表示过危险。
刚才的能量爆发,恐怕是那片区域不稳定的力场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或爆炸。
误打误撞,那剧烈的能量波动惊退了骨虫,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片深渊的步步杀机。
她喘息着,艰难地从坑底爬出。
身体仿佛散了架,新伤叠着旧痛。
她靠在坑壁冰冷的骨头上,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枚辟谷丹,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干涩地咽下。
又摸出那个冰凉的玉瓶,里面只剩下一枚回春丹。
她没有立刻服用,而是珍惜地收起。
这是保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己,不能再用了。
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避开那片刚刚爆发过能量乱流的破碎区,继续沿着银色线条的指引前进。
路,似乎永无尽头。
浓雾、骸骨、死寂、伤痛,还有识海中永不停歇的噬主低语,构成了她全部的世界。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不断累积的疲惫和痛楚在提醒着她生命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脚步如同灌了铅。
回春丹的药力早己耗尽,凶煞之气在体内肆虐,侵蚀着她的血肉和那布满裂痕的伪灵骨。
右臂的伤口开始发黑,传来阵阵麻木和诡异的麻痒感。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精神即将涣散之际,前方翻滚的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光亮!
不是渊底那种病态的暗红,也不是怨魂幽绿的光点,而是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带着一种古老沧桑气息的灰白色光芒!
柳七精神猛地一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
她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奋力朝着那点光芒的方向挪去。
随着靠近,雾气渐渐变得稀薄。
她看清了光源所在。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地面不再是粘稠的骨渣泥浆,而是铺着一层相对平整、由巨大骨骼打磨而成的石板。
石板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石台。
石台只有半人高,由一种漆黑如墨、沉重无比的石头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古老痕迹。
石台顶端,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法宝,而是斜斜地插着一柄剑!
一柄只剩半截剑身的断剑!
剑柄古朴,呈暗铜色,缠绕着早己腐朽的皮革。
剑身从石台中部断裂,断口参差不齐,残留的半截剑身也布满裂痕和锈蚀,黯淡无光。
唯有剑格(护手)处,镶嵌着一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的灰色石头。
那点微弱而稳定的灰白色光芒,正是从这颗不起眼的石头上散发出来的。
光芒很弱,仅仅照亮了石台周围尺许之地,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将周围翻滚的怨煞浓雾排斥在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干净”的空间。
柳七的目光瞬间被那柄断剑吸引。
不是因为它看起来多厉害,而是因为……它散发出的气息!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坚韧、仿佛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剑意!
这股剑意,与她右手上那截凶戾滔天、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古剑残骸,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它不暴虐,不贪婪,只有一种沉寂的、守护的、以及……指向远方的意志!
柳七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强撑着身体,一步步挪到石台边缘。
那灰白色的光芒照在她身上,竟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体内肆虐的凶煞怨气仿佛被这光芒稍稍压制,躁动减轻了一丝。
右臂伤口的麻木感也消退了些许。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那柄断剑,而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石台冰冷的表面。
就在指尖接触石台的刹那!
嗡——!
石台顶端,那截沉寂的断剑猛地一颤!
剑格上那颗灰色石头骤然光芒大放!
一股沛然莫御、却又温和坚韧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入了柳七的识海!
没有语言,没有画面。
只有一种纯粹而浩瀚的意志!
那意志中,包含了无尽的悲怆与守护!
仿佛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曾在此浴血奋战,最终力竭,将自己的残剑插入石台,以最后的力量点亮这颗“引路石”,为后来者指明一条生路!
剑意所指,便是离开这葬仙渊底的唯一方向!
同时,这股浩瀚的意志也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此路,九死一生!
非大毅力、大决心者,不可踏足!
柳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浩瀚意志冲击得心神剧震,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但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希望在她胸腔中炸开!
出路!
真正的出路!
不再是地图上模糊的猜测,而是被这守护剑意所确认的方向!
她抬起头,目光顺着那断剑残留剑身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浓雾依旧翻滚,但在这灰白光芒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一条更加深邃、更加狭窄、仿佛被无形力量强行劈开的“裂隙”通道,向着未知的黑暗延伸。
“谢…谢…”柳七对着石台上的断剑,极其郑重地躬身行礼。
她知道,这石台,这断剑,是无数年前某位陨落于此的大能,为后来者留下的一线生机,是这条骸骨之路上,最珍贵的路标!
行礼完毕,她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怀中那半张兽皮地图再次取出,与断剑所指的方向仔细对照。
地图上那条银色线条的尽头,断裂处指向的墨迹区域,与断剑所指的“裂隙”通道方向,完全一致!
“九死一生……”柳七喃喃自语,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经历的,何止九死?
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那生机指向仇敌的方向,纵是刀山火海,万劫深渊,她也踏得!
她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那散发着灰白光芒的断剑,毅然转身,拖着残破之躯,一步踏入了那条被剑意劈开、通往未知生死的“裂隙”通道。
身后,石台上灰白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送别。
前方的浓雾更加粘稠,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比伥影和骨虫更可怕的东西。
通道狭窄崎岖,布满了尖锐的骨刺和滑腻的苔藓。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柳七左手紧握着那块冰冷的“玄骨”令牌,右手断剑被兽皮包裹,暗红的光芒在通道的绝对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幽幽闪烁。
识海中,古剑的噬主低语再次变得清晰而急促,仿佛感应到了通道深处某种令它更加兴奋的存在。
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求生的野性。
路,就在脚下。
无论前方是生门,还是……真正的葬身之地。